瑶光神君离去已三日,那清冷的话语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我与陈无赦的心头。
渊亭境的死寂并未因这点拨而散去,反而因这看似是出路、实则是更沉重枷锁的“希望”而显得更加压抑。
陈无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目光落在虚空某处,血眸深处是化不开的疲惫与挣扎。
妄九溟秘术带来的短暂平静,更像是一场酷刑前的喘息,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体内依旧蛰伏着怎样的怪物,以及即将面对的是何等绝望的征程。
“赎罪……功德……”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我这满身罪业,血债累累,拿什么去赎?只怕是走到魂飞魄散,也洗不干净这双手。”
他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还能感受到诛杀陈玄御时那滚烫的血液,以及不久前划破我脖颈皮肤的冰冷剑锋。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那点微薄的温度驱散他的寒意。
“那就一起洗。”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业力我们一起担,功德我们一起积。这条路是刀山火海,我陪你走。”
他猛地看向我,眼中瞬间涌起剧烈的抗拒:“不行!阿棠,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失控是什么时候!跟我在一起,你只会被我拖累,被我……”
后面那个“伤”字,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血红的眼底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自我厌弃。
“那就让我被你拖累!”我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执拗,“陈无赦,你听好了!从清槐镇你我相遇那天起,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想一个人去死,图个清净?做梦!”
我逼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要是敢丢下我独自去面对那些,我立刻散尽这一身龙魂,陪你一起灰飞烟灭!我说到做到!”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无赦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
他看着我眼中燃烧的决绝,那是一种比他体内煞气更加不容置疑的疯狂。
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向后重重靠去。
“……你真傻。”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带着浓浓的鼻音,握住我的手却收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也是一种认命般的依托。
我们没有再多言。有些决定,一旦做出,便无需反复言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边缓慢恢复着伤势——主要是他适应被封印后残余的煞气,我调理被瑶光治愈但仍显虚弱的魂魄——一边商议着下一步。
根据瑶光神君那模糊的指引,“涤荡三界魔瘴”是最直接也可能最危险的目标。
我们通过残存龙魂对天地气息的微弱感应,将第一个目标锁定在了距离渊亭境不算太遥远的一处废弃小世界——“法外之地”。
据零星的古老记忆碎片所述,法外之地曾是资源丰饶之地,但因万年前一条重要天规被旧天庭曲解滥用,导致其地脉核心的“熔火之心”失控,灵气逆冲,法则崩坏,早已化为一片终年燃烧着毒火、滋生着各种变异魔物的绝地。
正是旧秩序遗留的典型疮疤。
决定已下,便再无退路。
我们离开渊亭境的那日,天色依旧是令人窒息的灰蒙。
寥寥无几的龙魂聚拢过来,发出不安的呜咽,光芒闪烁,像是在为我们送行,又像是在哀悼。
陈无赦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布满了裂痕、字迹模糊的三生石,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死寂。
他背上那柄七杀剑,用破布紧紧缠绕了剑柄,仿佛想要隔绝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的诱惑。
穿越虚空的过程并不轻松。
陈无赦需要分神压制煞气,而我魂魄未愈,每一次空间穿梭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当我们终于抵达法外之地的边缘时,一股混杂着硫磺恶臭和灼热魔气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眼前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溃烂的伤口。
天空是暗红色的,布满扭曲的裂纹,不断有粘稠的、如同血液般的火雨滴落。
大地干裂,流淌着灼热的岩浆河,焦黑的残骸遍布四野,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嘶嚎与魔物尖锐的唳叫。
仅仅是站在这里,那混乱狂暴的法则气息就让我魂魄深处的归墟死气隐隐躁动,而陈无赦身上的七杀剑更是发出了饥渴的嗡鸣,煞气不受控制地外溢了几分,引得附近几头匍匐在岩浆旁的蜥蜴状魔物立刻抬起头,猩红的眼睛贪婪地锁定了我们。
“看来,没找错地方。”陈无赦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
他缓缓握住了七杀剑的剑柄,缠绕的破布下,暗红血光开始渗透出来。
“小心。”我低声道,诛魂剑已然在手,琉璃光华在这片暗红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微弱,却坚定不移。
血与火的赎罪,或者说,毁灭的序幕,就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上,悄然拉开。
陈无赦一步踏出,身影如鬼魅般冲向那几头魔物,七杀剑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
杀戮,开始了。
法外之地的灼风裹挟着硫磺与腐败的气味,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切割。
魔物形成的污浊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它们的形态扭曲,嘶嚎声能撕裂耳膜。
陈无赦低吼一声,率先迎上。
七杀剑出鞘的瞬间,暗红煞气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狂暴血浪,将冲在最前的十几头熔岩猎犬瞬间蒸发。
他的剑法狠辣凌厉,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意志,每一剑都带着鬼哭神嚎的尖啸,煞气所及,连空间都微微扭曲。
魔物在他面前成片倒下,但更多的立刻填补空缺,它们似乎没有恐惧,只有吞噬的本能。
然而,这种纯粹的杀戮正在加速他的失控。
煞气反哺其身,他眼里的血色越来越浓,剑势渐渐从精准变得狂乱,有时甚至会无差别地撕裂大地,留下深深的沟壑。
“阿赦,守住灵台!”我清喝一声,不能再让他独自承受这压力。
我一步踏出,身形如流光掠影,后发先至,与他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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