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宇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那个被雨水浸透的牛皮纸档案袋上。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雨水的霉味,与这间恒温恒湿的地下资料室格格不入。
他没有先去碰那个袋子,而是对苏明玥递了个眼色。
苏明玥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小吴递来的毛巾,自己则戴上一双白色尼龙手套,小心翼翼地撕开了档案袋湿软的封口。
一叠泛黄的纸张被抽了出来,页角已经晕开了一圈浅褐色的水渍。
最上面的一张是云港医学院的进修申请表,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姓名:沈知微。
入学年份:1997。
专业:应用心理学。
奖学金来源一栏,赫然印着“李氏慈善奖学金”。
顾承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家,又是李家。
他翻过一页,导师栏是刺眼的空白,仿佛一个刻意留下的黑洞。
但紧接着的,是十几张生活津贴的签收单据,每一张的签发人落款,都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李佩兰。
李老太太的亲笔签名。
“她没有导师,却每个月都能拿到李老太太亲自签发的津贴。”苏明玥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那熟悉的签名上轻轻划过,仿佛能感受到字迹背后隐藏的寒意,“这不合常理。”
顾承宇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被最后一份文件死死吸住。
那是一份结业报告的封面,打印的宋体字在岁月的侵蚀下微微发虚,但标题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蓝药提取物在群体服从性测试中的应用初探》。
“这份报告,我查遍了云港医学院的所有档案库,根本不存在。它从未被归档,就像幽灵一样。”小吴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但是,顾先生,您看这个。”他指向报告封面右下角的一行小字,那是内部引用标识,“我顺着这条线索,在几家已经破产的地产公司旧档案里,找到了对这份报告的引用记录。每一次引用,都伴随着一次大规模的社区拆迁。”
真相的拼图,在这一刻补上了最黑暗、最核心的一块。
沈知微,这个神秘的女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李家的资助下,开始了这项魔鬼的研究。
她的研究成果,没有进入学术殿堂,而是直接流入了地产商的工具箱,成为铲平家园、抹平记忆的利器。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间公寓里,杨岚终于在键盘上敲下了最后一位密码。
那是她和亡夫的结婚纪念日,倒着写的。
屏幕上闪过一连串代码,一个加密的日记文件应声打开。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
日记的内容并非缠绵的情话,也不是日常的琐碎,而是一段段冰冷、绝望的记录。
“3月17日,雨。今天参与了‘白鹭会’早期试点项目的内部评估。李女士说,我们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社会情绪疏导工程。可我看到的,不是治疗,是驯化。我们不是在治疗心理问题,我们是在制造一群可控的顺从者。”
“4月22日,晴。‘蓝药’的效果超乎想象。那些原本情绪激动的抗议者,在接受‘心理干预’后,眼神变得温顺而空洞,甚至会主动询问赔偿协议在哪里。一个昨天还拿着砖头要拼命的老人,今天客客气气地对我们说谢谢。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5月9日,阴。我看到了完整的流程。他们让访民失去愤怒的能力,让钉子户忘记坚守的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在拆迁协议上按下手印。这不是疏导,是根除。他们挖掉了一个人反抗的根。”
杨岚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她颤抖着将页面拉到最后。
最后一行日记的日期,是丈夫自杀的前一天。
“我知道得太多了。我试图退出,但他们告诉我,我的女儿……我的小雅,也在学校的‘心理健康观察名单’里,她也在服用那种所谓的‘营养补充剂’。”
“砰”的一声,杨岚手中的水杯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丈夫的死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被扼住了喉咙的无声反抗。
那不是遗书,那是一份用生命写成的控诉。
次日上午,苏氏集团新闻发布会现场,闪光灯汇成一片刺眼的海洋。
苏明玥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台前,面容沉静。
她没有理会记者们尖锐的提问,而是直接打开了身后巨大的显示屏。
“各位,请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动态时间轴。
左侧是过去十年间云港市所有引发过群体性事件的强拆案,右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列表。
苏明玥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一条红线将两者连接起来。
“在每一起强拆事件发生前的半个月内,均有一家名为‘白鹭心理顾问团’的机构,向开发商出具一份《社区情绪风险评估报告》。”
屏幕上,报告被放大。
结论部分被高亮标出:“建议采取非对抗性心理干预手段,降低群体性抵触情绪。”
“那么,他们评估的依据是什么?”苏明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冰冷的嘲讽,“经过技术比对,这些报告所使用的情绪评估模型,源自于我父亲苏文博教授早年研究的‘pt7社区压力模型’的一种变种算法。他们偷走了我父亲的理论,却将它扭曲成了压迫人民的工具!”
全场哗然。
苏明玥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经过修复的音频,清晰地在会场回响。
那是李婉婷的声音,冷静而高效,不带一丝情感。
“别跟我讲人权,要讲效率。一个项目拖一年,损失多少?只要他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反抗,房子就好拆了。”
录音结束,全场死寂。
这句赤裸裸的话,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人的心上。
顾氏集团顶层,舆情监测系统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
“顾总,李婉婷的律师团队反应很快,已经开始批量雇佣水军,用‘阴谋论’、‘伪造录音’、‘恶意诽谤索赔’等话题刷屏,企图稀释热度。”
顾承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以为这是传统的舆论战?”他敲下回车键,“启动反向部署,让AI识别水军账号,然后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精准投放到他们的评论区下面。”
他的指令下达,一台超级计算机开始高速运转。
程序自动将收集到的数百份真实受害者家属的口述录音,剪辑成十几秒的短视频,配上催人泪下的背景音乐和字幕,如病毒般扩散出去。
视频里,有白发苍苍的母亲,有稚气未脱的孩子,有茫然无措的丈夫。
他们没有激烈的控诉,只是在平静地诉说。
“我丈夫以前最爱跟我吵架,现在他只会对着我笑。”
“我妈妈忘了我的名字,但她还记得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爸爸说,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是个英雄。”
一夜之间,“#我记得#”这个话题,带着无数破碎家庭的血与泪,冲上了热搜第一。
市信访办门前,文姐带领着二十名家属,静静地站在警戒线外。
他们没有拉横幅,也没有喊口号。
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小小的蓝丝带徽章,那蓝色,像极了被“蓝药”洗刷过的、空洞的天空。
直播镜头前,她们不哭不闹,只是轮流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用平缓的语调,朗读着亲人失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老公说:‘这房子是爷爷留下的,拆了,我死了怎么去见他?’”
“我弟弟说:‘姐,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护着这个家。’”
直播画面中,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颤巍巍地举起一个泛黄的日记本:“我儿子进去‘治疗’前,在日记本上写:‘妈,我怕以后会记不住你的脸,但我发誓,我永远会记得你煮的那碗面的味道。’”
弹幕瞬间爆炸了。
一条高赞评论写道:“他们不是疯了,他们只是被‘治愈’了。”
傍晚,顾承宇的私人电话响起,是一个来自证监会的加密号码。
对方的语气公事公办:“顾先生,关于苏氏集团涉及的历史研究项目,我们经过讨论,同意召开一次独立的‘历史研究伦理听证会’。”
“条件呢?”顾承宇开门见山。
“条件有二。第一,所有提交的证据,必须经过我们指定的第三方机构认证。第二,听证会结论,不得涉及对任何现任公职人员的责任追究。”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他们允许你揭开伤疤,却不许你动刀子。
他们想把滔天的舆论怒火,关进一个他们设计好的、安全无害的笼子里。
“知道了。”顾承宇平静地挂断电话,看向身旁的苏明玥。
苏明玥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们想把火关进笼子?好啊,那就让火烧得更亮一点,亮到把笼子也烧成灰烬。”
她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属于她父亲的旧书柜,熟练地在第三层书架的内侧摸索,轻轻一按,一格暗板悄然弹开。
暗格深处,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防静电袋密封的磁盘。
白色的标签上,是苏文博教授刚劲有力的笔迹:“pt7原始数据库备份——仅限死后开启。”
苏明玥轻轻拿起那份沉甸甸的磁盘,指尖的冰凉仿佛能穿透介质,触碰到父亲最后的嘱托。
她对着磁盘,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爸,对不起,这一次,我不替你藏了。”
在她看不见的远处,大楼对面的某个窗口,一个长焦监控镜头正缓缓拉近,精准地锁定了她。
镜头中,苏明玥的嘴角,勾起一抹义无反顾的笑意,那笑容,既是宣战,也是祭奠。
她知道,当这个磁盘的内容公之于众时,整个云港市,乃至更上层的天,都将为之震动。
而她和她的敌人们,都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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