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也不多问,只是目送她离去后,才轻轻一抖缰绳,任由大鼻孔驮着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城北方向行去。
早已在城头上翘首以盼的方信、阿奇,还有方琦、袁通等四位将领,远远望见只有马清一人一骑孤零零地回来,再细看马清那不同于往常、显得有些虚浮无力的骑马姿态,立刻猜到必定出了变故。几人不及多想,急匆匆奔下城墙,飞跑出城门迎了上去。
见马清的模样,众人便担忧地问起原由。
马清简短地将前往烽火台后遭遇赵俊、左凯突然发难、自己受伤、最终侥幸脱险的经过说了一遍。他略去了墨贞出手相救的关键环节,只说是自己拼死搏杀,趁乱解决了赵俊,左凯在混乱中坠台身亡。同时,他也隐去了左凯被人灭口的信息。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袁通与左凯、赵俊二人相熟最久。他也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直接朝马清瞪眼道:“我就说你太容易忘事,早就提醒过你要防着点赵俊那小子,你就是不听。”
四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匆匆赶来。马清在众人的搀扶下,小心地从马背挪到担架上躺下。方信和阿奇一左一右,亲自陪着担架往县衙方向走。
路上,方信凑近担架,压低声音:“府君,赵俊、左凯选择在此时此地发难刺杀,我看……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马清很平静地问。
“恐怕另有主使之人。”
马清从担架上微微撑起身子,侧头看向方信:“你且分析分析,依你之见,会是什么人?”
方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属下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妄下断语。但若论嫌疑,苟曦的动机最大。”
马清未置可否,只是缓缓重新躺了回去,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
进了县衙后院,马清躺在卧榻上。郎玮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医工。
医工是个头发花白、手脚麻利的老者。他小心地解开缠在马清腰间那块已然被血污浸透的黑布,弯下腰,凑近了仔细检视伤口。伤口虽然皮肉外翻,显得狰狞,但创面却被一种奇特的方式灼烧封闭,边缘整齐,并无化脓迹象。
“咦?”医工轻咦一声,面露讶异,“这伤口处理得极好,封闭严实,看来……用不着老朽再行缝合之术了。”他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起粘附在伤口周围那些几乎干涸的草药碎渣,凑到眼前眯缝着眼睛仔细分辨,又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讶异之色更浓,“这草药……配伍颇为精妙,老朽辨出至少有四味,既能清热解毒,又能促进肌肉粘合生长,绝非寻常郎中所用。”
他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地看着马清,好奇地问道:“府君,不知您昨夜遇到的是哪位高人?这手法,这用药,堪称行家里手!”
马清躺在榻上,神色平静,早已想好说辞:“哦,是一位偶然碰上的老者,背着个药篓,也不知是采药的郎中还是山间的樵夫,见我受伤,便顺手施以援手,并未留下姓名。”
“嗯,”医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将指尖的草药渣小心地放回一个小布囊中,“从这消毒、清理和上药的手法来看,是位杏林高手。这草药老朽且收着,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说完,他取来清水,仔细地为马清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将一些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最后,取出一卷干净的麻布,用剪刀剪下合适的长短,动作娴熟地为马清重新包扎妥当。
“府君体质强健,底子好,加之这伤口处理得极其及时且得当,依老朽看,当无大碍了。”医工收拾着药箱,语气轻松了些,“后续便简单了,每日由人替您换一次药,静心休养,忌食辛辣发物,大约月余时间,伤口便可愈合如初了。”
“有劳先生了。”马清在榻上朝医工微微侧身。
“府君,须昌有书信到。”刘佑清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门外响起。
“子冲,进来吧。”马清仰起头,朝着门外应了一声。
刘佑手中捏着一张约一尺见方的麻纸,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先朝正提着药箱躬身退出的老医工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紧走几步来到马清的卧榻边,将麻纸双手递上:“府君,这是彭泰派人送来的。”
马清接过麻纸,入手能感到纸张的粗糙和微凉。
他展开看去,纸上用工整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列着近半个月来,每日在济水河道上过往船只的详细情况,按大、中、小分类记录,旁边还附有简单的时刻。纸上有几处用毛笔勾勒出的箭头符号,将某些船只的往返轨迹连接起来,似乎在暗示它们之间的某种关联。
“这是什么意思?”马清抬起眼,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刘佑。他一时未能从这堆数据和符号中看出端倪。
“府君请看这里,”刘佑弯下身子,伸手指着那些用毛笔划线标注的地方,压低声音解释道,“根据记录,几乎每日夜深人静之时,总有这么四五艘船只,满载着用油布覆盖的货物顺流东下,而到了第二天白日,这些船又会空着返回,逆流西上。”刘佑说话时,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侍立在榻边的方信和阿奇。
“这……有什么问题吗?”马清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反问。
自从上次与彭泰会面后,马清就察觉到,彭泰对苟曦怀着一股近乎刻骨的仇恨,他似乎急于找到任何可能扳倒苟曦的证据,以至于有些草木皆兵。
在马清看来,眼前这些关于船只往返的记录,在济水航道上实属正常,彭泰此举,颇有几分被仇恨冲昏头脑、捕风捉影的意味。
“流寇进犯我境的前几天,卑职就收到了这封初步记录,”刘佑进一步解释道,“当时卑职也觉着或许只是寻常航运,并未深究。但随后彭泰又连续遣心腹来报,这些船只经过四汶口水军哨卡时,竟从未受过盘查!而且,他派人暗中观察,发现那些船虽挂着民船旗号,但船上操桨掌舵之人,行动举止分明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只是换上了便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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