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府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凝重无比的面容。
尉迟炯目光锐利,直视宇文导,开门见山地沉声问道:“大王今夜密召末将前来,又特意安排在贺兰刺史府上,可是……为了先帝驾崩之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千钧之力。
宇文导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正是为此事。”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手。内室门帘掀动,一身劲装、眼神悲愤中带着决绝的朱小七应声而出,沉默地站在宇文导身侧。
“小七,将你在许昌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诉尉迟将军和贺兰刺史。”宇文导吩咐道,他的声音平静,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小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他如何因母病未能赴宴,其弟代往却惨遭屠戮,如何发现太保府内血腥地道,以及宇文泰“暴毙”、两位皇子“殉葬”、宇文护迅速登基等一系列蹊跷之事,清晰而克制地复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在场三人的心。
尉迟炯听完,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吟道:“此子所言,逻辑清晰,细节详实,不似作伪。然而……这一切终究仍属推断,我们尚缺乏能一举定鼎、让天下人信服的实证啊!”他身为将领,深知要扳倒一位“皇帝”,尤其在这种动荡时节,仅凭一面之词和间接证据,远远不够。
贺兰祥早已怒不可遏,闻言猛地站起,低吼道:“实证?还要什么实证?!难道非要等到他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或者我们把他绑起来严刑拷打,逼他亲口承认弑君篡位吗?!尉迟将军,事实已然如此明显,宇文护其心可诛!”
尉迟炯抬手虚按,示意贺兰祥稍安勿躁,他目光深沉,缓缓道:“令则,我并非不信,更非畏缩。我的意思是,此事还有一位关键人物,或许知晓全部内情,甚至手握实证。”
贺兰祥急忙追问:“是谁?”
宇文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接口道:“尉迟将军所指,可是宇文护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谋士——蔡坤?”
“不错!”尉迟炯肯定地点头,“我曾私下询问过当日值守宫门的校尉,先帝‘暴毙’那个清晨,蔡坤紧随宇文护入宫,手中捧着一个用布包裹的方匣,神色诡异。不久之后,他又匆匆独自出宫,不知所踪。若我所料不差,那锦盒之内……”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燃起的怒火已说明一切。
贺兰祥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去把蔡坤抓来!”
尉迟炯却显得成竹在胸,摆手道:“令则稍安,我已料到此节。在来此之前,已命可靠亲卫,以大王的名义,‘请’蔡先生过府一叙。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他话音未落,密室门外便传来了三长两短、约定好的敲门声。贺兰祥一个箭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两名尉迟炯的亲卫,押着一个头上罩着黑布、双手被反绑的人走了进来。
贺兰祥一把扯下黑布,露出蔡坤那张略显苍白却强自镇定的脸。
看到蔡坤这副猥琐落难的样子,贺兰祥想起他平日为虎作伥的行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抬手便想给他一个耳光,却被宇文导一声低喝制止:“令则!不可对蔡先生无礼!”
蔡坤骤然见到密室中的宇文导、贺兰祥、尉迟炯三人,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慌乱,但迅速冷静下来,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谋士,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对方的目的。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主动开口道:“大王,贺兰刺史,尉迟将军……三位深夜将蔡某‘请’来,是想问……先帝驾崩之事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并无多少恐惧。
宇文导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沉声道:“蔡先生是明白人。还请先生为我等释疑,先帝……究竟是如何龙驭上宾的?”
蔡坤知道,此刻已到了生死抉择的关头,也是他完成使命的关键时刻。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先帝……是被宇文护亲手杀死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参与其中的核心谋士口中听到这确凿的答案,贺兰祥和尉迟炯仍是浑身剧震,脸上露出极度震惊与愤怒的神色。
贺兰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尉迟炯则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制着立刻去手刃仇人的冲动。
宇文导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他继续追问,声音冰冷如铁:“那……阿觉和阿毓呢?”
蔡坤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残酷:“也是宇文护下令处死的。他不能让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活着。”
“为什么?!”宇文导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怒吼,“叔父待他如亲子,悉心栽培,他为何要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蔡坤抬眼看向宇文导,眼神复杂:“因为宇文护想活下去。当时汉王刘璟已亲临许昌城外大营,兵临城下,局势危如累卵。宇文护派我去与汉王谈判,汉王的条件之一,便是……要看到先帝无条件投降,否则便即刻攻城。先帝宁死不降,宇文护为了向汉王献媚,换取喘息之机,便……便只能出此下策,弑君求和。”
这时,尉迟炯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他一步踏前,几乎贴着蔡坤的脸,厉声喝问:“蔡坤!我且问你!你那日从宫中带出的锦盒,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蔡坤迎着尉迟炯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坦诚,回答道:“尉迟将军……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锦盒之内,正是先帝的……首级啊!”
“宇文护——!我尉迟炯在此对天发誓,必取你项上人头,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尉迟炯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咆哮,无尽的悔恨与杀意充斥着他的内心,恨自己当日为何没有早些看穿宇文护的狼子野心。
密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宇文导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忽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蔡先生,你乃宇文护心腹,参与密谋,为何此刻对我等如此直言相告?就不怕宇文护事后清算吗?”
蔡坤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袍,坦然道:“大王贵为武川会主,执掌大周谍报多年,洞察秋毫。在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说谎,是自取其辱,更是取死之道。既然已被‘请’到此地,坦诚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宇文导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他转而对着依旧怒不可遏的贺兰祥和尉迟炯说道:“令则,尉迟将军,真相已然大白。你们先下去冷静片刻,平复心绪。我还有些话,想单独与蔡先生谈一谈。”
尉迟炯和贺兰祥也知道自己此刻情绪激动,留在此处无益,便对着宇文导抱拳一礼,又狠狠瞪了蔡坤一眼,相继离开了密室。
当密室中只剩下宇文导和蔡坤两人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宇文导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蔡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究竟是谁的人?是汉国的‘绣衣卫’?还是……高澄麾下的‘澄清阁’?”
蔡坤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洞察:“会主觉得,如今这大周……还能有多少光景?”
宇文导瞳孔微缩,心中那个最坏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他试探着说出答案:“先生是……汉王的人?”
蔡坤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意味深长,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宇文导面前晃了晃,语气平淡却石破天惊:“依在下看来,这大周……最多还有三天的气数。”
此言一出,宇文导心中再无怀疑!因为他刚刚收到密报,汉将慕容绍宗率领的三万精锐,已悄然进驻兖州边境,距离彭城不过数日路程,其意图不言自明。蔡坤能如此精准地说出“三天”,绝非巧合!
宇文导眼中寒光一闪,轮椅微微前倾,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蔡先生,你既是汉国细作,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吗?”
面对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蔡坤却毫无惧色,他整了整衣袖,昂首淡然道:“蔡某既然敢来,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汉国大业,为报答故友(指独孤信)之情,纵死……又何妨?”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宇文导看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了。杀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此事若了……无论结果如何,还请先生念在今日之情,设法……为我宇文氏,保留一丝骨血,延续香火。导,感激不尽!”
蔡坤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问道:“不知大王所指,是何人?”
宇文导低声道:“我有一远房族弟,名贵,年纪尚轻,一直未曾出仕,居于乡里,与此间纷争毫无瓜葛。若能保全,还请先生……多加照拂。”他这是在为家族安排最后的退路。
蔡坤看着眼前这位昔日权势赫赫、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为家族存续做最后挣扎的武川会主,心中也掠过一丝复杂情绪,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大王放心,此事,蔡某应下了。只要力所能及,必当尽力。”
“多谢。”宇文导仿佛用尽了力气,缓缓靠回轮椅,挥了挥手,“先生……请便吧。”
蔡坤不再多言,对着宇文导深深一揖,然后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密室。
密室中,又只剩下宇文导一人。烛火跳动,映照着他苍白而坚毅的侧脸。
他独自坐在轮椅上,陷入长久的沉思。汉军还有三天就要进攻南徐州了,宇文护这个国贼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自己人手里,才能告慰叔父在天之灵,也才能让大周最后保留一丝尊严。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北魏谋国:这个玄德太强了》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8k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8k小说!
喜欢北魏谋国:这个玄德太强了请大家收藏:(m.8kxs.com)北魏谋国:这个玄德太强了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