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遇故
陈远攥着腰间的刀，目光扫过身后伙计们紧绷的脸，沉声道：“都勒紧马绳，再赶半个时辰，前面该有小镇，到了咱们歇脚。”
刚摆脱那伙山贼时，人人都攥着汗，此刻听见“歇脚”二字，伙计们脸上才算松了些。阿力揉着发酸的胳膊，瓮声瓮气地应：“陈哥，这山路走得人骨头都快散了，到了镇上可得让马多吃点好草料。”
陈远应了声“好”，目光落向马车里的货箱——那是要送往南方商行的丝绸，若是出了差错，不仅镖局信誉受损，他和柳如氏盘算的买房计划也得往后拖。他紧了紧缰绳，催着马加快脚步，夕阳把一行人一马的影子拉得老长，终于在天擦黑时，望见了小镇入口挂着的“清风镇”木牌。
进了镇，街上还有零星摊贩在收拾摊子，昏黄的灯笼从各家屋檐下垂下来，映得青石板路暖融融的。陈远找了家看着干净的“悦来客栈”，刚把马车停在院角，就让伙计们先把货物搬进客栈后院的储物间，自己则领着人往大堂走。
“掌柜的，来三间房，再给马添两担上好的草料。”陈远刚把铜钱拍在柜台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陈远？”
那声音熟稔，陈远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靠窗的桌前站起来，脸上带着笑意，不是李虎是谁？当年两人在“威远镖局”一起当镖师，李虎比他早入行两年，处处照拂他，后来李虎家里老母亲病重，才辞了镖师的活，回了老家。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李大哥！”陈远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住李虎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还是像以前一样厚实，“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
李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还是当年的熟劲：“我也惊着呢！刚看你背影像，还不敢认，走近了一看，可不是你嘛！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还带着这么多人，是押镖？”
“可不是嘛，”陈远笑着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镖局想往南方拓展业务，我带着伙计们送批货去临安府。你怎么会在清风镇？当年你不是回了老家桐城吗？”
“别提了，”李虎给陈远倒了杯热茶，“老家那边年景不好，我娘身子好了些后，我就带着她来这儿了。去年在镇上开了家小镖局，叫‘安行镖局’，虽说规模不大，好在镇上商户信得过，生意还算安稳。”
陈远端着茶杯，看着李虎脸上的笑意，心里也替他高兴：“那可太好了！你做事稳重，开镖局肯定错不了。”
“哎，不说我了，”李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大堂角落的几个伙计，“你先让兄弟们歇着，我让掌柜的给他们备些吃食，咱们俩找个包间，好好喝两杯，聊聊这些年的事。”
陈远正有此意，回头跟阿力交代了两句，让伙计们先吃饭休息，自己则跟着李虎进了里间的包间。店小二很快端上了菜，酱肘子、炒腊肉、凉拌木耳，还有一坛本地酿的米酒，热气腾腾的菜香混着酒香，瞬间驱散了一路的疲惫。
“来，先干一杯！”李虎端起酒碗，“这么多年没见，今天能在这儿遇上，也是缘分！”
陈远举杯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大口，米酒醇厚，带着点甜意，入喉很顺。“当年你走后，威远镖局后来换了掌柜，我待了两年，就去了现在的‘顺通镖局’。去年掌柜的提拔我当管事，这次南方的活，也是掌柜的信任，才交给我。”
“好啊！”李虎笑着点头，“我就说你这小子有出息，做事踏实，认死理，当管事、跑大镖都合适。对了，你成家了没？当年你走的时候，还跟我念叨着想找个踏实姑娘过日子呢。”
提起柳如氏，陈远脸上的笑意软了些：“成了，前年娶的，叫柳如氏，人很贤惠，在家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次出来前，她还特意给我装了些她做的护手药膏，说南方潮湿，怕我手皲裂。”
“那可真好，”李虎眼里满是欣慰，“有家室了，做事更有奔头。不过你跑南方，可得多注意。我这两年跑过几趟南方的短途镖，知道有些路段不太平，尤其是从清风镇往临安府走，过了鹰嘴崖那片，常有山贼出没。”
陈远心里一紧，他之前只听说南方山路险，却不知道具体哪里有隐患。“李大哥，你知道那片山贼的情况吗？我们这次带的货贵重，要是出了岔子，不好交代。”
“你别慌，”李虎放下酒碗，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摊开在桌上，“这是我去年跑镖时画的路线图，你看，从清风镇出发，别走鹰嘴崖那条近路，绕着落马坡走，虽然多走半个时辰，但那边是官道，偶尔有官兵巡逻，山贼不敢去。还有这儿，”他指着图上一个红点，“这是黑松林，以前有山贼盘踞，上个月官府清剿了一次，现在应该安全了，但你们还是得快些过，别停留。”
陈远凑近了看，地图上用墨笔标得清清楚楚，哪条路好走，哪处有水源，哪片区域要提防，连歇脚的客栈位置都标了出来。他心里一阵暖，伸手按住地图：“李大哥，这太贵重了，你这是把自己跑镖的经验都给我了。”
“咱们兄弟，说这些干啥？”李虎拍了拍他的手，“你带着兄弟们出门，安全最重要。有这张图，你们能少走不少弯路，也能避开风险。对了，我再跟你说，临安府的‘裕丰商行’，老板姓王，为人爽快，你们要是跟他打交道，别耍滑头，实打实的，他最看重信誉。”
陈远一一记在心里，又问了些南方的气候、路况，李虎都知无不言，两人边喝边聊，不知不觉，一坛酒见了底，窗外的天也彻底黑了。
“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李虎起身收拾地图，叠好递给陈远，“你把这图收好，路上仔细看。要是遇到麻烦，清风镇的‘安行镖局’好找，你让人捎个信，我能帮的肯定帮。”
陈远接过地图，小心地放进怀里，紧紧攥着：“李大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不光给我地图，还跟我说这么多有用的事。等我从临安府回来，一定来清风镇看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好！我等着！”李虎送陈远出包间，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照顾好兄弟们”，才看着陈远回了伙计们的桌旁。
陈远回到大堂时，伙计们已经吃好了饭，阿力迎上来：“陈哥，跟李大哥聊完了？”
“嗯，”陈远点头，脸上带着笑意，“走，回房休息，明天一早出发。对了，明天咱们走落马坡那条路，我这儿有张地图，路上我跟你们说怎么走。”
伙计们听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有了明确的路线，就不用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
回到房间，陈远把地图拿出来，就着油灯的光又看了一遍，把关键的路段记在心里。他想起李虎的话，想起柳如氏在家等着他，心里忽然很踏实。这一路虽然有风险，但有故友相助，有家人牵挂，再难的路，好像也能走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远就叫醒了伙计们。收拾好行李，把货物重新装车，刚要出发，就看见李虎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布包。
“陈远，等一下！”李虎把布包递过来，“这里面是些干粮，还有两包伤药，你们路上带着，万一用得上。我已经跟落马坡那边的客栈打过招呼了，你们到了报我的名字，能给你们留好房间和草料。”
陈远接过布包，心里一阵热流涌上来，话到嘴边，只说了句：“李大哥，谢谢你。”
“快走吧，别耽误了赶路，”李虎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陈远点点头，翻身上马，朝着李虎抱了抱拳，然后一挥马鞭：“走！”
马车轱辘转动，渐渐驶离清风镇，陈远回头望了一眼，还能看见李虎站在客栈门口挥手。他握紧了怀里的地图，又摸了摸布包里的干粮，心里清楚，这一路，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阳光渐渐升起，洒在前方的路上，陈远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朝着南方驶去——那里有要完成的镖活，有镖局的未来，更有家里等着他回去的人。而这张带着故友心意的地图，会陪着他，平安走完这趟南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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