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的意识陷在粘稠的黑暗里。
像被泡在温热的血水里,鼻腔灌满甜腻的腥气。有细碎的响动贴着耳膜钻进来,不是铃铛声,是牙齿啃咬骨头的动静,咔嚓、咔嚓,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与心脏的跳动重叠。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里是旋转的青铜纹路,像无数条蛇在天花板上爬行。手腕被什么东西勒着,冰凉坚硬,低头才发现是半截锁链,链环内侧嵌着细碎的鳞片,正随着呼吸轻轻刮擦皮肤,留下带血的痒意。
“醒了?”
冷轩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林秋转头,看见少年被铁链吊在房梁上,脚踝处的皮肉被磨得翻卷,血珠顺着链环滴落在地,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枚完整的铃铛,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摇晃。
铃铛口朝上,里面盛着的血水里,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在啃食另一个的手腕,啃得露出白骨,骨头上的螺旋纹在血里清晰可见。
林秋的喉间发紧。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被绑在石床上,床面刻满符咒,每个符咒的拐角处都嵌着银钉,钉尖刺破他的后背,渗出的血珠在符咒里游走,像在填充某种古老的仪式。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
冷轩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林秋胸口,那里的衣襟被血浸透,铃铛形状的光斑正在皮肤下游动,像有活物在骨血里钻。少年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沫,“你肋骨里的东西,开始叫了。”
林秋的呼吸一滞。
左胸第三根肋骨确实在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每次起伏都能听见细微的碰撞声,叮、叮,轻得像错觉,却让他想起青铜门关闭时,骨血里传来的共鸣。
“那不是铃铛。”林秋低声说,指尖下意识地按向胸口。
铁链突然剧烈震颤。
冷轩脚踝的血滴落在铃铛里,溅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镜子。镜中闪过混乱的画面:红裙女人将婴儿的手腕按在祭坛上,用银簪划破皮肤;黑袍人啃食着带血的骨头,骨头上的螺旋纹正在发光;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用牙齿撕扯锁链,齿间漏出的血珠里浮着鳞片。
“是钥匙。”冷轩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像从很深的地方浮上来,“打开轮回的钥匙,藏在我们的骨头里。”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林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石床边缘的血溪流进墙壁的裂缝,裂缝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每只手都握着片铜镜碎片,碎片拼凑出的画面让林秋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间密室,墙壁上嵌满婴儿的头骨,每个头骨的眼眶里都放着片玉佩。红裙女人跪在中央,手里举着半截铃铛,正往头骨的缝隙里灌黑色的液体。液体流过的地方,头骨表面浮现出螺旋纹,与林秋肋骨里的响动产生共鸣。
而女人的脸,一半是林秋母亲的模样,一半覆盖着银色的鳞片。
“她在养钥匙。”林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用……婴儿的骨头?”
冷轩的锁链突然绷直,少年像片叶子般在空中摇晃。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鼓起,像有东西要钻出来,林秋看见那处皮肤下,银色的鳞片正在成片生长,顺着血管爬向脸颊,在眼角形成细小的纹路,与玉佩上女子的泪痕完美重合。
“不是养。”冷轩的指尖抠进掌心,血珠滴落在铃铛里,“是归还。”
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切换。
黑袍人举着剑走向石床,床上躺着两个熟睡的婴儿,脖颈处都有月牙胎记。黑袍人的脸在镜中逐渐清晰,眼角的疤正在渗血,那道疤的形状,与林秋此刻锁骨处的旧疤完全吻合。
剑落下的瞬间,婴儿突然睁开眼。
那双眼睛是全黑的,瞳孔里映出黑袍人惊恐的脸。更诡异的是,两个婴儿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相贴的地方,正在生成块螺旋状的玉佩,玉佩的光芒将黑袍人弹开,撞在嵌满头骨的墙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
“千年前的你,没能下杀手。”冷轩的声音里带着嘲弄,却没看林秋,目光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婴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轮回。”
林秋的后背突然剧痛。
银钉刺破皮肤的瞬间,他看见石床的符咒亮起红光,自己的血正在被符咒吸走,顺着纹路汇成个完整的螺旋图腾。图腾中心的红点突然爆开,涌出的血线在空中凝成把钥匙,钥匙的齿纹与他肋骨里响动的频率完美对应。
“钥匙需要血祭。”林秋的呼吸变得困难,“她要我们……自相残杀?”
冷轩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勒进他的肩胛骨,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把小刀,刀身映出林秋的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举着剑刺向吊在房梁上的少年,剑尖的寒光里,浮着红裙女人的笑脸。
“她要的不是我们的命。”冷轩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恐惧,“是我们的骨血交融,让钥匙……彻底觉醒。”
他的指尖突然指向林秋的胸口。
“你听。”
林秋屏住呼吸。肋骨里的响动越来越清晰,叮、叮、叮,像有根细针在敲击骨头,每下都震得他心脏发麻。他突然意识到,那响动不是随机的,是某种摩斯密码般的节奏,与冷轩血滴在铃铛里的声音、与符咒吸血的速度、甚至与镜子里婴儿睁眼的频率,都形成了完美的共振。
像首刻在骨血里的曲子。
“是娘哄我睡觉时哼的调子。”林秋的眼眶发烫,“她总在月光好的晚上唱,说能安神。”
镜子里的画面突然碎裂。
无数碎片像雨般落下,每片都映着不同的场景:红裙女人在祠堂里焚烧婴儿的襁褓,灰烬里浮出银色的鳞片;黑袍人跪在青铜门前,用牙齿咬断自己的手腕,血珠滴在门环上,铃铛发出无声的震颤;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将半截铃铛塞进婴儿的嘴里,婴儿的哭声变成了清脆的铃声。
“不是安神。”冷轩的锁链突然寸寸断裂,他摔在地上,溅起的血珠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钥匙,“是唤醒。唤醒藏在血脉里的……魔神的记忆。”
他抬起头,瞳孔里的竖瞳彻底睁开,泛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寒光。耳后的鳞片已经蔓延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与林秋锁骨处的旧疤产生强烈的共鸣,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灼烧般的疼。
林秋突然想起青铜门后,镜中“林秋”的分叉舌头。
想起婴儿掌心嵌着的玉佩碎片。
想起红裙女人胸腔里,那些串着“自己”灵魂的锁链。
“我们……”林秋的声音卡住,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我们是魔神和守护者的……混血?”
冷轩没回答。他爬过来,指尖轻轻按在林秋的胸口,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烫,钥匙的形状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刺破皮肉。少年的指尖冰凉,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骨血里的震动渐渐平缓。
“你左肩的伤口。”冷轩突然说,目光落在林秋渗血的创可贴,“铜镜碎片留下的,对吧?”
林秋点头。那伤口从青铜门关闭后就没好过,总在午夜发烫,像有无数只眼睛在里面眨动。
冷轩的指尖顺着锁骨滑到伤口处,轻轻一按。
剧痛瞬间炸开。
林秋像被扔进滚烫的油锅,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看见伤口里涌出黑雾,黑雾在空中凝成面完整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是个穿着红裙的孕妇,正跪在祭坛上,肚子大得惊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形状像两条纠缠的蛇。
孕妇的脸,一半是林秋的母亲,一半是黑袍人。
“双生胎。”冷轩的声音贴着林秋的耳畔,带着温热的呼吸,“魔神与守护者的双生胎,从出生起就注定要互相吞噬,让胜利者成为……新的魔神。”
铜镜突然炸开。
碎片刺进林秋的皮肤,每个碎片里都映着婴儿的脸,有的长着尖牙,有的瞳孔是竖形的,有的脖颈处挂着铃铛,每个婴儿的掌心,都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所以才有双生铃。”林秋的声音发飘,像在水里说话,“一个装着魔神的灵魂,一个装着守护者的记忆,合二为一时……”
“就是钥匙。”冷轩接过他的话,指尖的血珠滴在林秋的伤口上,黑雾突然退散,露出底下正在愈合的皮肉,皮肉下,螺旋状的血管正在发光,像条苏醒的蛇,“打开魔神封印的钥匙。”
他的指尖顺着血管游走,停在林秋的心脏位置。
“你肋骨里的,是守护者的那一半。”冷轩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而我……”
他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
心口的位置,皮肤下有个明显的凸起,形状像枚蜷缩的铃铛。那处皮肤正在透明,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东西——不是血肉,是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里浮着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林秋的心脏,瞳孔里映着红裙女人的笑脸。
“是魔神的那一半。”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
墙壁上的符咒亮起红光,嵌在石床里的银钉开始发烫,林秋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被融化,肋骨里的响动变成了轰鸣,震得他耳膜出血。他看见冷轩心口的黑雾正在扩散,顺着两人相贴的皮肤钻进他的身体,所过之处,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像有无数个铃铛在同时敲响。
“她来了。”冷轩的声音在发抖,却带着种奇异的兴奋,“她要亲眼看着……钥匙合成。”
房门突然被撞开。
红裙女人站在门口,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全黑的眼睛笑,笑声里混着铃铛响。女人的胸腔不再是空洞,而是长满了银色的鳞片,鳞片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凝成锁链,顺着门缝往石床的方向爬。
她的脸彻底变了。
左半边是林秋母亲的模样,温柔地笑着;右半边覆盖着鳞片,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牙齿缝里塞着婴儿的指骨。
“我的好孩子。”女人开口,两个声音在喉咙里交织,“该完成你们的使命了。”
她抬起手,掌心浮出枚完整的玉佩,玉佩上的女子面容正在转动,一半变成黑袍人,一半变成红裙女人,最终定格成林秋和冷轩的脸,重叠在一起。
林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从胸腔里拽出去。
不是被外力,是被骨血里的钥匙。那东西正在疯狂生长,刺破肋骨,带着他的血往冷轩心口的黑雾里钻,两种力量碰撞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烧红的烙铁遇上冰水。
“不……”林秋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看见自己的手正掐向冷轩的脖子,指尖的鳞片正在生长,与少年耳后的纹路完美吻合,“我们不是钥匙……我们是人!”
冷轩突然笑了。
笑得咳出黑血,血里浮着半片玉佩碎片。他没有反抗,反而主动凑近,让林秋的手掐得更紧,“从出生起就不是了。”他的指尖轻轻抚摸林秋肋骨处的伤口,那里的钥匙已经露出半截,泛着金属的寒光,“我们是她精心培育的……容器。”
婴儿的笑声突然变大。
林秋看见女人怀里的婴儿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只有枚完整的铃铛,铃铛口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吸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抽出,顺着喉咙往铃铛里钻,灵魂经过的地方,骨血里的记忆正在觉醒——
红裙女人用银簪划破他的手腕,将血滴进玉佩;黑袍人举着剑刺向冷轩,剑尖的寒光里浮着自己的脸;还有无数个夜晚,娘在他耳边哼着那首调子,手指却在他后背画着螺旋符咒,指甲缝里藏着银色的鳞片。
“原来……”林秋的意识正在模糊,“你早就知道了。”
冷轩没有回答。他的瞳孔里,黑雾与红光正在疯狂撕扯,像两团即将熄灭的火。林秋看见他的尖牙刺破嘴唇,血珠滴在自己的手背上,与那里的血迹融合,凝成个完整的螺旋图腾,图腾中心,浮出两个纠缠的名字——
林秋,冷轩。
钥匙彻底从肋骨里钻了出来。
那是根螺旋状的骨头,一半泛着银光,刻着守护者的符咒;一半漆黑如墨,缠着魔神的黑雾。骨头的两端分别插进林秋和冷轩的伤口,两种力量在骨头里冲撞、融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房间的符咒同时亮起,将三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化作个巨大的铃铛形状。
红裙女人笑了起来。
她抱着婴儿走向石床,婴儿的手突然伸长,抓住了那根螺旋骨。骨头开始发光,林秋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走,那些与冷轩相处的片段、师父临终的嘱托、青铜门后的画面,都顺着骨头往婴儿的手里钻,最终凝成枚玉佩,落在女人的掌心。
“完成了。”女人的两个声音同时说,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新的魔神,很快就会诞生。”
林秋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见冷轩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心口的黑雾已经与自己的银光融合,两人的血液在螺旋骨里汇成溪流,顺着骨头往婴儿的手里流。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林秋却听不见,只能看见他瞳孔里最后的画面——
那是很多年前,少年林秋把偷来的野果塞进他嘴里,阳光落在两人脸上,没有鳞片,没有符咒,只有干净的笑容。
螺旋骨突然炸开。
无数碎片像流星般落下,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未来:林秋举着剑刺向变成魔神的冷轩;冷轩啃食着林秋的骨头,骨头上的符咒正在发光;还有个模糊的身影,抱着半截铃铛走进青铜门,门后传来无数婴儿的哭声,哭声里混着那首熟悉的调子。
林秋摔在地上,胸口的伤口正在愈合。
他抬起头,看见红裙女人抱着婴儿站在红光里,女人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鳞片,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母亲的温柔。婴儿的手里攥着枚完整的玉佩,玉佩上的女子面容正在微笑,眉骨的弧度、唇角的痣,甚至连眼底的悲悯,都与林秋和冷轩一模一样。
“下次轮回,记得早点找到彼此。”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钥匙……总要有人继承。”
她抱着婴儿走进墙壁的裂缝,鳞片的裙角扫过地上的血迹,那些血迹突然化作无数个铃铛,在空中摇晃,发出清越的声响。铃声里,林秋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变成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黑袍,一个穿着白衣,正举着剑互相砍杀,每道伤口里都渗出铃铛形状的血珠。
冷轩躺在他身边,身体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林秋的血纹,耳后的鳞片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银痕,像道未愈的疤。林秋伸手去碰,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的腕间同时浮现出螺旋纹,红痕里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个小小的铃铛,铃铛口朝上,里面盛着的,是半滴银色的液体,像融化的月光。
“她没拿走钥匙。”林秋的声音发哑,“她拿走的是……我们的记忆。”
冷轩睁开眼,瞳孔里的竖瞳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黑,像山涧深处的潭水。“她拿不走钥匙。”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林秋的肋骨,那里的响动还在继续,只是变得很轻,像某种承诺,“钥匙已经和我们的骨血融为一体,除非……”
他顿了顿,喉间发紧。
“除非我们其中一个,彻底吞噬另一个。”
房间里的红光渐渐散去。
林秋低头,看见石床的符咒正在褪色,地上的血迹里浮出无数个微型的自己和冷轩,正互相拥抱,又互相残杀。他突然想起青铜门后,镜中“林秋”舌尖的玉佩碎片,想起婴儿掌心嵌着的那半片,想起红裙女人胸腔里,那些串成风铃的“自己”的灵魂。
原来所谓的轮回,不是重复历史。
是让他们在一次次互相残杀中,让钥匙变得越来越锋利,直到足以……彻底打开魔神的封印。
“我们逃不掉吗?”林秋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冷轩没有回答。他坐起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是那半截铃铛,断裂处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银色,内壁刻着的名字正在发光,林秋和冷轩的字迹纠缠在一起,像两条正在交配的蛇。
“能。”少年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我们不再重复历史。”
他将铃铛递到林秋面前,指尖的血珠滴在断裂处,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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