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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的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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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双生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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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林秋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女子的面容在玉面上缓缓转动,眉骨的弧度、唇角的痣,甚至连眼底那抹若有似无的悲悯,都与他如出一辙。玉面突然浮现细密裂纹,女子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扫过的地方渗出暗红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铃铛。

“她是谁?”林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寒风冻僵的弦。

冷轩没回答。他指尖摩挲着半截铃铛,断裂处的血迹突然活过来,顺着指缝爬上手背,在皮肤下凝成螺旋状的红痕。那些纹路游动的姿态,像极了祭坛上钻进冷轩脖颈的黑雾。红痕爬过手腕时,冷轩突然低哼一声,瞳孔收缩如针——他腕间的月牙胎记正在发烫,与林秋掌心的玉佩产生共鸣,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奶香。

林秋的目光被那红痕勾住,喉间发紧。左肩的伤口突然剧痛,铜镜碎片留下的创口里,黑雾正顺着血管游走,在皮肤下鼓起蚯蚓般的形状。他想起刚才挡在冷轩身前时,碎片穿透皮肉的瞬间,分明看见每片镜子里都藏着只眼睛,此刻那些眼睛似乎正在他体内睁开。

月光突然被撕碎。

无数黑影从冷轩身后的黑暗中站起,高的矮的、残缺的完整的,每个影子的脖颈处都悬着铃铛。风一吹,铃铛没响,倒有细碎的骨裂声飘出来,像是从喉咙里漏出来的叹息。最前面的黑影抬起头,露出张与林秋师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眶里没有眼球,黑洞洞的窟窿里淌着黑血,滴在地上化作细小的铃铛。

“这些是……”林秋的剑不知何时出鞘,银亮的剑身在月光下划出弧线,却在触及黑影的瞬间弹开。剑身上的金色纹路剧烈震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剑柄传来的震动顺着手臂蔓延,撞得他心口发麻,恍惚间听见师父临终前的低语:“铃铛响,双生亡。”

“被吞噬的守护者。”冷轩终于开口,声音里的冷意裹着冰碴,“就像你将来会变成的样子。”

他抬起头,瞳孔里的黑雾突然散去,露出底下猩红的底色。那抹红太刺眼,林秋恍惚看见祭坛上的黑影,看见无数铜镜里浴血的自己。更诡异的是,冷轩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狼形,尖牙刺破地面的裂缝,正啃食着那些散落的玉佩碎片。

指尖突然发麻。林秋低头,发现掌心的玉佩正在渗血,女子的面容被血珠模糊,只剩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冷轩身后的黑暗。那双眼的瞳孔里,映出林秋看不见的景象——无数个红裙女人从地底爬出,每个都抱着婴儿,脖颈的铃铛串成锁链,将天空捆成密不透风的网。

那里不知何时立着面残破的铜镜,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却能看清镜中的景象——

镜里的林秋穿着黑袍,正将铃铛塞进镜外林秋的嘴里。镜外的他喉咙动了动,尝到铁锈般的腥甜,与记忆里少年冷轩溅在他脸上的血味重叠。镜中黑袍人的手腕突然裂开,涌出的黑血里浮着块玉佩,上面刻着与林秋掌心相同的女子面容。

“你看,”冷轩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我们始终在重复。”

林秋猛地转头,鼻尖差点撞上冷轩的额头。两人的睫毛在月光下相触,像两只被困住的蝶。他看见冷轩瞳孔深处,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渐渐长出黑色的角。更惊人的是,冷轩耳后浮现出细小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与林秋锁骨处的旧疤形状完全吻合。

手腕突然被攥住。

冷轩的指尖冰凉,指甲却烫得惊人。林秋感觉腕间的勒痕正在发烫,与对方指腹的红痕产生共鸣,像有两团火在皮肤底下对撞、纠缠。皮肤相贴的地方冒出白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两人交叠的手腕浮现出相同的螺旋纹,纹路里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完整的铃铛,发出无声的震颤。

“疼吗?”冷轩问,嘴角勾起个极淡的笑。那笑容很熟悉,像很多年前,他把偷来的野果塞给林秋时的模样。只是这次,他的犬齿格外尖利,舌尖舔过唇角时,带出丝不易察觉的血痕。

林秋没来得及回答。

铜镜突然炸开。

碎片像暴雨般砸下来,每片镜子里都映着张脸——有的是幼年林秋举着铃铛,有的是少年冷轩跪在血泊里,最锋利的那块碎片上,映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碎片划过林秋脸颊时,他看见女人手腕上戴着银镯子,上面刻着的花纹,与镇魔观石碑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女人穿着破烂的红裙,怀里的婴儿正在哭,脖颈处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她的脸被血糊住,只能看见那双眼睛,与玉佩上的女子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婴儿的哭声里混着铃铛响,每声啼哭都让林秋的心脏抽痛,仿佛那是从自己骨血里撕下来的声音。

“娘……”林秋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音节,像被踩碎的铃铛。

碎片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扎向冷轩。

林秋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在前面。碎片穿透他的肩膀,带出串血珠,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铃铛。铃铛没落地就炸开,化作黑雾钻进他的伤口。黑雾所过之处,骨头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食骨髓,他甚至能数清自己有几根肋骨在发烫。

“蠢货。”冷轩的声音冷得像冰,却伸手按住他的伤口。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渍渗进来,烫得林秋打了个寒颤。他的指尖沾着林秋的血,往自己腕间的红痕上一抹,那红痕竟像活过来般张开嘴,将血珠吸得一干二净。

黑雾在伤口里乱窜,林秋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不是魔神的力量,而是更柔软、更熟悉的触感——像小时候发烧,母亲用温热的手抚过他的额头。记忆里的母亲总穿着红裙,发间别着银质的铃铛簪子,哄他睡觉时哼的调子,此刻正顺着血液在耳边回响。

“她还活着。”林秋盯着冷轩的眼睛,声音发飘,“玉佩不会骗人。”

冷轩的指尖顿了顿。他突然抓起林秋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林秋能摸到他心脏的跳动,缓慢而沉重,像祭坛深处传来的鼓点。更诡异的是,那心跳声里裹着铃铛响,与自己胸腔里的声音完美重合。

黑影们突然躁动起来,铃铛在他们脖颈处疯狂摇晃,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林秋注意到,每个黑影的胸口都插着半截铃铛,断裂处与冷轩手中的那截严丝合缝。最前面的黑影突然撕开胸口,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那心脏表面覆盖着鳞片,与林秋记忆中母亲发间的银簪花纹如出一辙。

“他们在找另一半。”林秋恍然大悟,“就像你手里的这个。”

冷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找到又怎样?”他摊开手,半截铃铛在掌心旋转,“双生铃,从来都是一体的。”铃铛转得越快,他瞳孔里的猩红就越浓,林秋甚至能看见他眼底浮出无数个自己举剑的画面,每个画面里的剑都刺向不同时空的冷轩。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

黑色的裂缝像条活过来的蛇,顺着月光游走,很快就在两人脚边盘成圈。裂缝里涌出粘稠的黑雾,裹着浓烈的血腥味,林秋低头,看见无数只手从雾里伸出来,每只手都握着片铜镜碎片。那些手的指甲缝里嵌着银色的鳞片,与冷轩耳后浮现的一模一样。

碎片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红裙女人被钉在祭坛上,黑袍人举着铃铛走向她怀里的婴儿。女人突然挣脱束缚,咬断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婴儿脖颈的胎记上。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胎记化作银色的锁链,缠住了黑袍人的手腕。黑袍人手腕上的红痕突然爆开,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弑母”二字,每个笔画都在扭动,像两条正在交配的蛇。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张与林秋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那道疤的形状,与林秋刚才被碎片划伤的脸颊完美重合。

“原来……”林秋的呼吸骤然停滞。

“千年前的守护者,也是你。”冷轩的声音在发抖,“你杀了自己的母亲,只为阻止她把魔神之力转移到你身上。”他突然抓住林秋的手按向自己的脖颈,那里的皮肤下有个坚硬的东西在跳动,形状像枚蜷缩的铃铛。

黑雾突然暴涨,将两人卷进裂缝。

林秋感觉身体在失重下坠,耳边全是风声,夹杂着婴儿的啼哭。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坠落,有的手里攥着铃铛,有的怀里抱着冷轩,每个“他”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绝望。最底下的时空里,黑袍人正用剑挑起婴儿的襁褓,襁褓上绣着的银线铃铛,与林秋此刻腰间挂着的护身符一模一样。

“抓住我!”

冷轩的声音穿透混乱的气流。林秋伸手去够,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腕间的红痕突然爆开,化作银色的锁链,将他们紧紧缠在一起。锁链上的倒刺扎进皮肉,带出的血珠在空中连成线,画出古老的符咒,符咒中心浮现出两个纠缠的名字——林秋,冷轩。

锁链上布满细小的铃铛,此刻终于发出清越的声响。铃声里,黑雾开始退散,露出底下的青铜门。门环是两个交缠的铃铛,铃铛口朝上,里面盛着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正在冒泡的血,血面倒映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互相残杀。

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金色的光。林秋看见门后站着个女人,穿着干净的红裙,怀里抱着两个熟睡的婴儿,脖颈处都有月牙形的胎记。女人的脚边堆着无数铃铛,每个铃铛里都装着只眼睛,此刻正齐刷刷地盯着林秋,瞳孔里映出他举剑的模样。

“该回家了。”女人转身,露出与玉佩上一模一样的脸。她的嘴角裂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牙齿缝里塞着银色的铃铛碎片。

林秋的心脏狂跳起来,刚想迈步,却发现锁链正在收紧。他低头,看见冷轩的脸正在变得透明,脖颈处的伤疤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银色铃铛。那铃铛的表面刻着细密的符咒,与镇魔观祭坛上的碑文完美重合。

“你不能进去。”冷轩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门后是轮回的起点,也是终点。”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镜子,镜中是林秋正在啃食婴儿的画面,婴儿的哭声里混着铃铛响。

铃铛突然剧烈摇晃。

青铜门开始震动,门缝里的金光变成猩红,女人的脸在光里扭曲,渐渐化作黑袍人的模样。林秋看见门后涌出无数黑影,每个黑影都举着铃铛,正朝着两个熟睡的婴儿走去。婴儿的睫毛突然颤动,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黑雾,与林秋此刻眼底的景象一模一样。

“不——”林秋嘶吼着想去推门。

手腕却被猛地拽住。

冷轩的眼睛里,黑雾与猩红正在疯狂撕扯,像两团即将熄灭的火。“记住,”他凑近林秋耳边,气息温热,“她不是你娘,是……”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咙里涌出黑血,血里裹着半片玉佩碎片,上面刻着的女人眼睛,此刻正在缓缓闭上。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脖颈处的铃铛破体而出,在空中与冷轩手中的半截铃铛合二为一。完整的铃铛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林秋感觉灵魂都在跟着震颤,体内的骨骼开始咔咔作响,仿佛正在重组,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正在变成铃铛的形状。

当铃声散去,冷轩的身影已经变得透明如蝉翼。

他最后看了林秋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像被踩碎的萤火虫。“别信镜子里的……”他的手穿过林秋的胸膛,从背后掏出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覆盖着银色的鳞片,鳞片的纹路是螺旋状的,与两人腕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话音消失在风里。

冷轩的身体化作无数银粉,被铃铛吸了进去。铃铛在空中转了个圈,突然朝着青铜门飞去,撞在门板上发出巨响。门板上的符咒被震得亮起,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上面的两个名字正在流血——林秋,冷轩。

门开了。

里面没有女人,没有婴儿,只有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着林秋的脸,只是那张脸正在缓缓裂开,露出底下黑影的轮廓。黑影的手里抱着个婴儿,婴儿的脖颈处,月牙形的胎记正在变成铃铛的形状,而婴儿的脸,一半像林秋,一半像冷轩。

“你终于回来了。”镜中的“林秋”笑着说,露出与黑影一样的尖牙,“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他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那心脏的表面,刻着与青铜门门环相同的符咒。

林秋握紧了剑,掌心的玉佩突然炸开,碎片刺进他的掌心。血珠滴落在地,凝成个完整的螺旋图腾。图腾中心的红点突然爆开,涌出的血线在空中画出条小路,通向铜镜深处,路两旁站满了红裙女人,每个都抱着婴儿,正对着林秋微笑,笑容里露出尖利的牙齿。

图腾亮起的瞬间,铜镜开始龟裂。

林秋听见无数铃铛同时响起,看见镜中的黑影正在破碎,化作无数个冷轩的笑脸。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魔神,所谓的守护者,不过是镜中倒影的游戏。而真正的钥匙,从来都在他们彼此的血脉里,在那些互相残杀又互相拯救的瞬间里,在每次午夜梦回时,心脏传来的、与对方相同频率的震颤里。

裂缝开始合拢,青铜门在缓缓关闭。林秋看着门后逐渐消失的银粉,突然想起冷轩没说完的话。他感觉自己的肋骨正在发烫,其中一根的形状正在变得与铃铛吻合,每次呼吸都能听见细微的碰撞声,像有个灵魂困在骨血里。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血图腾里,映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穿着红裙,正朝着铜镜深处走去,裙摆扫过地面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女人的脚边跟着无数个婴儿,每个婴儿的手里都攥着片玉佩碎片,碎片拼起来,正是林秋掌心炸开的那枚。

“等等!”林秋朝着门冲去。

手指即将触到门板的瞬间,他看见镜中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很熟悉,像很多年前,少年林秋把偷来的野果塞进冷轩嘴里时,对方眼里闪过的狡黠。只是这次,镜中人的舌头是分叉的,舌尖卷着片玉佩碎片,碎片上刻着的女人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林秋的心脏。

门彻底关上了。

林秋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掌心的血图腾正在褪色。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还在镇魔观的废墟里,月光依旧清冷,冷轩就站在对面。废墟的石缝里冒出无数细小的铃铛,正顺着月光往他脚边爬,铃铛口朝上,像是在等待喂食。

只是此刻的冷轩,脖颈处的伤疤消失了,瞳孔里的黑雾也散去,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他的嘴角还沾着点血迹,看见林秋看来,伸出舌尖舔了舔,动作自然得像在回味什么美味。

“你没事?”林秋愣住,声音发哑。左肩的伤口还在发烫,他能感觉到黑雾正在往心脏爬,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正在变成银色,像一条条正在休眠的锁链。

冷轩笑了笑,伸手递过来样东西。

是半截铃铛,断裂处的血迹已经变黑,像干涸的泪痕。铃铛的内壁刻着细小的字,林秋凑近一看,是两个纠缠的名字——林秋,冷轩。字迹是用指甲刻上去的,边缘还残留着血丝,与他刚才被碎片划伤的指尖完全吻合。

林秋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里光洁如玉,没有红痕,没有勒痕,只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胎记的中心有个极小的红点,正在缓慢地跳动,频率与林秋的心脏完全一致。

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刚才的……”林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他突然想起母亲留给他的那封信,信里说“双生铃,同命魂,一者醒,一者焚”,当时他以为是吓唬人的话,此刻却觉得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发痛。

冷轩突然凑近,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心。“别想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的指尖沾着点冰凉的液体,林秋伸手一摸,闻到熟悉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血,却带着种陌生的甜腻,像加了蜜的毒药。

林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移,落在冷轩的脖颈处。

那里的皮肤很光滑,却在月光下隐隐透出个铃铛形状的印记,像枚浅淡的纹身。那印记边缘泛着极淡的银光,与林秋锁骨处的旧疤产生共鸣,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顺着血管往印记的方向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钻出来,与那印记合二为一。

风突然变大了。

卷起的碎石砸在残垣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墙壁。远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沉重而缓慢,每拖一下,地面就震颤三分,废墟里的铃铛碎片跟着跳起来,在月光下拼成残缺的符咒,符咒中心的空缺处,正好能放下冷轩递来的那半截铃铛。

林秋转头望去,看见黑暗中缓缓走来个身影,穿着破烂的红裙,怀里抱着个婴儿。女人的裙摆拖在地上,沾着黑色的泥污,泥污里混着细小的骨头渣,每走一步都有细碎的摩擦声,像有无数只虫子在裙摆里爬。

女人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她脖颈处,挂着半截铃铛。铃铛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婴儿偶尔的啼哭从襁褓里漏出来,那哭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铃铛,每次响起都让林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与冷轩递过来的那截,严丝合缝。

林秋的心脏猛地一缩,转头看向冷轩。他突然发现,冷轩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影子的指尖已经触到女人的裙角,而那影子的脖颈处,正悬着个完整的铃铛,铃铛口对准林秋的方向,像是在瞄准猎物。

少年站在月光里,笑容依旧清澈,只是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睁开,像只蛰伏已久的眼睛。那眼睛的瞳孔是竖形的,泛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寒光,与林秋记忆中祠堂壁画上的魔神之眼一模一样。

“她来了。”冷轩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林秋的掌心,那里的伤口正在愈合,结痂的形状恰好是个螺旋纹,与两人腕间的胎记形成呼应,空气中突然飘来浓郁的血腥味,却带着种奇异的甜香,像祭祀时燃烧的特殊香料。

林秋握紧了手中的剑,掌心的伤口开始发烫。他知道,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女人,那个婴儿,还有冷轩眼中的秘密,都将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他甚至能预感到,接下来要揭开的真相,会比“弑母”的记忆更残酷,会比祭坛上的轮回更绝望,却又带着种致命的诱惑,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拉长,渐渐与冷轩的影子重叠,化作个巨大的铃铛形状。铃铛的缝隙里,隐约有红光渗出,像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们。更诡异的是,铃铛的底部渗出黑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个微型的青铜门,每个门后都有双眼睛,正透过水面往上看,瞳孔里映着林秋和冷轩交叠的身影。

女人越走越近,怀里的婴儿突然停止哭泣。

林秋听见襁褓里传来细碎的铃铛声,那声音与他骨血里的震颤完美重合,让他握剑的手突然发软。他看见女人的裙角扫过地面的铃铛溪流,那些黑色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镜子,镜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画面——红裙女人正在给两个婴儿喂奶,奶水里漂浮着细小的铃铛,而女人的脸,一半是林秋母亲的模样,一半是黑袍人的模样。

“林秋。”冷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柔,像情人间的低语,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心脏位置,“你听,铃铛在叫你呢。”

林秋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正在发光,光芒透过衣襟映出个铃铛的形状,与冷轩脖颈处的印记一模一样。而那光芒里,无数细小的锁链正在生长,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锁链的末端,似乎连接着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正在黑暗中轻轻拉扯。

女人终于走到十步之外。

风吹起她遮脸的头发,露出半张被血糊住的脸,另一半则完好无损,皮肤白皙得像玉,眼角有颗痣,与玉佩上的女子、与林秋自己,如出一辙。她怀里的婴儿突然抬起头,露出张与林秋和冷轩都相似的脸,只是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瞳孔深处,映着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青铜门。

“该喂奶了。”女人开口,声音一半苍老一半稚嫩,像两个声音在喉咙里打架。她解开衣襟,露出的不是乳房,而是个空洞的胸腔,里面没有内脏,只有无数缠绕的锁链,锁链的末端串着铃铛,每个铃铛里都装着片铜镜碎片,碎片上映着林秋不同时期的脸。

婴儿突然笑了,伸出小手抓向林秋。

林秋的剑哐当落地。

他看见婴儿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胎记,胎记中心,嵌着半片玉佩碎片,与他炸开的那枚严丝合缝。而婴儿的指甲缝里,沾着银色的鳞片,与冷轩耳后浮现的鳞片、与母亲发间银簪的花纹,一模一样。

铃铛声突然大盛。

林秋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从身体里抽出,顺着锁链往女人的胸腔里钻。他最后看了眼冷轩,少年站在月光里,笑容灿烂得像从未经历过苦难,只是瞳孔里的竖瞳越来越清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了与黑影相同的尖牙。

“我们……”林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铃铛声。

而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看见女人胸腔里的锁链突然收紧,将无数个“自己”的灵魂串成一串,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最顶端的那个灵魂睁开眼,露出了与黑袍人、与红裙女人、与自己都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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