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仔细瞧了瞧,皇后脸上倦色很重,显然是多日未曾安睡。
停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
“记得别说是我让你送的。就说是你自作主张,想着娘娘辛苦,略表心意。”
彭公公咧嘴一笑。
“奴才知道了。”
稍顿,他又低声劝道。
“娘娘心里其实是挂念陛下的。不然今晚也不会留这么久。表面说是为太子婚事来的,奴才瞧着,倒像是专程来陪您的。”
“您看看,娘娘陪着坐了一会儿,您脸色都舒展多了。”
彭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宁宣帝的脸色。
“就你嘴甜,还不快去!”
宁宣帝绷着脸,佯装呵斥了一句。
他本想再说几句,可话到嘴边,神情却忽然一怔。
这么些年,因为太医们都说皇后因思念儿子过度而精神失常,所以他一直深信不疑。
可……
如果当年她根本没有疯呢?
他心头猛然一颤。
难道说,她并不是因太子失踪才情绪失控、胡言乱语?
而是,她看见了什么?
这个想法,其实早在那天在密室时,便有了。
那天,宋初尧即将昏过去的前一刻,嘴唇微微翕动,低语道。
“陛下……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也许,皇后当年看见的,并不是她的幻想。
而是一场被精心布置出来的假象……
“陛下?陛下?”
彭公公见皇帝久久不动,心中顿生不安。
“您没事吧,陛下?”
宁宣帝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重新浮起一贯的平静模样。
“嗯,没什么。”
正说着,外面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到了。”
宁宣帝眼神微闪。
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
“让她进来。”
金贵妃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行礼。
比起皇后那股子冷淡劲儿,她在皇帝面前确实是表现得最顺从的一个。
这些年来,她位份虽高,却从不惹事。
尤其是当初送长公主远嫁和亲的事,满朝争议纷纷。
可她身为生母,却始终一言不发。
那份隐忍与懂事,让宁宣帝一直很受用。
他欣赏她识大体,感激她顾全大局,也因此对她多了几分宽容。
可他对金贵妃的这份怜惜,终究止步于“宠”。
没有心动,也没有深情。
这一点,金贵妃自己清楚得很。
帝王的心意,飘忽不定,她从不敢奢望。
“陛下,身子好些了吗?听说今儿宫里闯进了刺客,臣妾急得心都揪起来了。”
她轻步上前,眉眼间满是忧色。
话音未落,已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皇上的手腕。
又抽出帕子擦眼角,一副心疼到不行的样子。
“真是吓坏了,那些作乱的奴才抓起来没有?可不能再出这种乱子了……”
宁宣帝看着她,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笑了笑。
“朕没事。反倒是珩儿辛苦了,今天一堆事还得处理。”
说这话时,视线并未离开金贵妃的脸。
“哎哟,陛下这话说的,珩儿孝顺本分,替您操心那是应该的。”
金贵妃立即垂首应答。
“嗯。”
宁宣帝点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说起来,珩儿这些年确实帮了不少忙。不如这样,朕赏他个封号,你觉得如何?”
金贵妃一听,整个人怔了一下。
随即迅速低下头,掩饰那一瞬的错愕。
她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
“谢陛下恩典!臣妾替珩儿谢陛下隆恩!”
“只是……珩儿年纪尚轻,您如此抬举他,恐怕会让别的嫔妃心生不满,朝中大臣那边也未必会服气……”
宁宣帝淡淡一笑。
“这些事,朕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虑。”
他望着跪伏在地的金贵妃,眼神深邃难测。
“是是是,陛下英明!明日,臣妾一定亲自带珩儿来磕头谢恩!”
金贵妃连声应诺,语气愈发恭敬。
转身离去前,还不忘投去一个充满感激的回眸。
金贵妃退出仪瀛殿后,走到宫道旁的暗影处才停下。
方才那满脸的喜悦瞬间消失,唇角微沉,眼神充满讥讽。
凡年少受封亲王者,虽位尊权重,却往往自此远离东宫之争,再难染指储君之位。
他们或被外放就藩,或被礼遇架空,终究只能做个风光闲散的宗室王爷。
这是皇上给的“赏”,也是他对太子最明显的维护!
仪瀛殿里,宁宣帝淡淡问彭公公。
“刚才她出门时,是什么神情?”
彭公公低头回话。
“回陛下,贵妃高兴得很呢,一出殿门就赏了外头宫人们不少东西。”
他知道主子要的不只是事实,更是判断人心的依据。
于是他添了些细节。
“奴才亲眼瞧见,她赐了锦缎两匹,银锞子十个,连门口扫地的老嬷嬷都得了赏钱。脸上的笑意一直没停过,还夸陛下圣明,恩泽深厚。”
“她倒是懂得分寸。”
宁宣帝轻声道。
这话听起来像褒奖,实则夹着几分冷意。
他缓缓放下手中朱笔,抬眼看向窗外。
金贵妃的确会演,演得连他都以为她是真心感激。
可正因她太会演,才更令人忌惮。
一个能在失望中笑着赏人的女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彭公公连忙接上。
“陛下待她母子一向优厚,她心里感恩也是自然的。”
他知道这时候唯有顺着主子的情绪往下说,才能保全自己。
可在心底,他也清楚,贵妃笑得太急,太亮,反倒显得虚假。
但到底是不是真心,谁又知道呢?
这皇宫之中,真情假意早已难辨。
宁宣帝望着窗外夜色,目光深邃,看不出一点波澜。
他不需要立刻揭穿什么。
因为他有的是时间。
只要那人敢动一步,他就一定会看见。
……
秦皇后回到凤凰宫,便听宫人说起,自己前脚刚走,金贵妃后脚就去了仪瀛殿。
她脚步微顿,指尖捏紧了袖中的帕子,却没有发作。
这些年来,一直是这样。
只要她靠近皇帝一步,对方立马就跟上来。
宫人们私下议论纷纷,说贵妃今日格外风光。
就连平时对她爱答不理的小太监,这次也被塞了荷包。
这种事,秦皇后听得多了,早就麻木。
她端坐在内殿梨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温茶。
这些人,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一点宠、一丝情、一份虚无缥缈的期望。
她们以为抓住了皇帝的心,就能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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