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之外,夜晚的风相较于白昼更为凛冽,丝丝凉意直往人的骨缝里钻。刘镇天并未返回主帐,亦未前往静室 —— 此刻那静室安静得令人心悸,仿佛众人皆不敢大声呼吸。他绕过灵火台,朝着东边的伤员区行去,步伐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刚铺设好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 “咔” 声,仿若骨头在低诉。
他藏于袖子里的那只手仍在渗血,血量不多,仅是一道细缝裂开,血迹黏附在布料之上。他并未进行包扎,也不觉疼痛,只是有一种沉甸甸的温热感,从掌心一路蔓延至肩膀。
只见一位年轻弟子坐在帐篷门口,手中紧攥着药瓶,执意不肯服药。其脸色灰暗如纸,然而眼神却异常明亮,宛如所有情绪都已燃烧殆尽。
刘镇天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膝盖微微陷入泥土之中。
他并未言语,只是将那只带血的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这只手温度并不高,却沉稳有力,恰似一块深埋百年的铁块。
“你娘托梦给我,说你想念她了。” 他说道。
弟子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得厉害,“…… 你怎么会知道?”
“你嫂子昨晚告诉我的。”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今日天气尚可,“她说你小时候发烧,也是这般模样,死活不肯吃药,非要听到你娘唱歌才肯咽下。”
这并非虚言,乃是邱淑静今早低声提及之事。她说这弟子家中如今只剩他一人,其母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便是 “别让他一个人哭”。
弟子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并非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滑落,砸在药瓶盖上,发出 “啪嗒” 一声。
最终,他将药服下,手虽仍在颤抖,但药瓶已然空了。
刘镇天站起身来,对着身旁的传令兵点头示意:“按照伤情与心绪两项指标分配药物,今日便开始执行。从诸葛那边挑选几人组成疏导队,专门陪伴伤员交谈 —— 并非劝说,而是倾听。”
传令兵微微一愣,旋即点头,快速跑开。
刘镇天继续向前走去,每到一个帐篷,并不多言,只是仔细观察伤员状况,为其把脉,偶尔还会蹲下身为伤员掖好被角。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有一位老仆端着药碗在第三排帐篷口等候,见他走近,径直将药碗递了过去。
碗底刻着半个 “珍” 字,字迹歪歪扭扭,似是用指甲抠刻而成。
刘镇天并未询问,接过药碗喝了半口,尽管药味极苦,他的眉头却未曾皱一下。将药碗归还时,老仆低声说道:“夫人曾救过我家小子,我不懂其他,只会熬药。”
言罢,老仆便转身离去,其背影佝偻,脚步却颇为稳健。
刘镇天伫立原地,凝视着碗底残留的药渣微微晃动,忽然感觉掌心的血痂也随之颤动了一下。
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回应。
他并未深究,转身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静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才真正归于宁静。
桌上摆放着李利珍昏迷前塞给他的玉佩碎片,尺寸不大,质地温润似脂,触摸起来不似石头,反倒像有活物的心跳。他将玉佩置于掌心,闭上眼睛,缓缓逼出一滴精血。
血液滴落在玉佩上,并未渗透进去,反而凝聚成珠状,泛起微微光芒。
他又逼出一滴,此次是心头血。
玉佩终于有了反应,轻轻颤动起来,如同婴儿在梦中翻身。
他察觉到一丝极为微弱的联系 —— 并非意识,亦非声音,而是一种熟悉的气息,恰似小时候闻到灶台边炒菜香味时所感受到的安心之感。
他知晓,那是李利珍。
她并未消逝。
只是陷入沉睡。
他睁开双眼,将玉佩贴身收好,坐回蒲团之上,开始梳理今日之所见:哪些人应优先进行疗伤,哪些资源需要重新调配,哪几个营地需要增设聚灵阵……
他的思维运转迅速,犹如一台虽老旧却精准无比的机器。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轻盈却并非邱淑静的节奏。他并未行动,静静等待那人走到门口停下。
“宗主。” 是诸葛无为的声音,“抚恤名单已核对完毕,有三十二人漏记,现已补录。心理疏导队今晚能够组建完成,第一批人选皆是家中有人在战斗中殒命之人,他们深知那种悲痛。”
“很好。” 他说道,“明日让他们先前往东三区,那边拒绝治疗的人数最多。”
“还有……” 诸葛无为稍作停顿,“东侧老仆送来的药汤,我已派人查验,其药材配比与我们的不同,添加了‘安心藤’,此物在仙界较为罕见,应当是夫人之前留下的方子。”
刘镇天没有回应。
他在思索着碗底那个 “珍” 字。
并非所有人都能刻得如此自然,看似随意划拉,实则饱含心意。
“你去休息吧。” 他说,“明早八点,我要看到各营地的恢复进度表。”
诸葛无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刘镇天起身走到窗边。
月光斜照而入,洒落在他掌心的血痂上,那道裂口竟在缓缓愈合,速度极为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在发生变化。
他凝视许久,忽然想起李利珍昏迷前喃喃念叨的那句 “门字在跳”。
当时无人听清。
此刻他明白了。
并非 “门”,而是 “门” 背后的某种事物苏醒了。
他低头看向胸口,贴着玉佩碎片的位置,正传来阵阵温热,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拍打他。
他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种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直至听到外面传来咳嗽声。
是个小女孩,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忍痛的沙哑。
他拉开门。
正是白天那位腿部骨折的小姑娘,她拄着木棍站在门外,脸被风吹得通红,眼睛却明亮有神。
“宗主……” 她声音不大,“我睡不着。”
他并未让她进屋,而是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睡不着就别睡。”
“啊?”
“疼就喊出来,憋着对精神不好。”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我经历过比你更疼的时候,但从不憋着。”
她愣住了,随后笑了,眼泪也随之落下,“你也会疼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娴熟得宛如做了几十年父亲。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声问道:“你刚才在屋里,是不是也在想念谁?”
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并非惊讶,而是仿佛被戳中了内心的某一处。
他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人都会有所想念。”
“那你还会去找她吗?” 她仰着头,神情认真得不像个孩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感觉掌心血痂又跳动了一下。
这次绝非错觉。
他站起身来,声音虽不高,却如钉子钉入地面般坚定:
“她并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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