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的蓝光尚未散尽时,蒯迪元已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牵引。他握紧胸口的青铜令牌,那“流”字的纹路正微微发烫,指引着方向。石碑投射的光门在身后闭合,幽蓝的矿石光芒里,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从岩壁中走出,正是阿砚的残魂。
这一次,他不再是云团上温和的少年,也不是锁魂台上痛苦的囚徒。魂体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像被怒火灼烧的余烬,脸上的痣在幽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眼神里却没有了释然,只有冰封般的冷漠。
“你来了。”阿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比无间狱的沙砾更冷。
蒯迪元停下脚步,掌心的血单已被体温焐得温热。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石窟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岩壁上的矿石光芒忽明忽暗,石桌石凳的边缘开始剥落,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像要凝固成实质。
“这是墨尘子托我送来的道歉。”他递出血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错了。”
阿砚的目光落在血单上,魂体突然剧烈波动,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道歉?”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石窟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十年了,他把我锁在无间狱十年,用我的魂灵修炼他的长生法,现在一句‘知道错了’,就想让我签收?”
血单在蒯迪元掌心微微颤抖,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抗拒。
“他不是故意的。”蒯迪元下意识地辩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种苍白的开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他想起锁魂台上墨尘子的嘶吼,想起无间狱里那些被牵连的冤魂,背叛就是背叛,哪有什么“故意”与“不故意”的分别。
阿砚果然笑了,笑得魂体都在发颤:“不是故意的?那他偷禁书的时候,是被人逼的?杀师父的时候,是闭着眼的?把我推下断魂崖的时候,是脚滑了?”
每个问题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蒯迪元心口。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物流堂的规矩里,从没有“如何为背叛辩护”的条款,因为有些错,本就无从辩解。
“你是轮回信使,对吧?”阿砚突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青铜令牌上,“掌三生因果,递阴阳速递,见惯了人间的背叛与辜负,怎么还会信‘道歉’这种东西?”
蒯迪元的心脏猛地一缩。对方竟能看穿他的前世身份?
“你递过那么多轮回帖,该知道有些债,不是一张纸就能还清的。”阿砚一步步逼近,魂体边缘的红光越来越盛,“就像你当年改的那张还阳符,多给七日又如何?李三郎最后还不是战死沙场,留他妻儿守着一座空坟?有些离别,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前世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李三郎的妻子抱着三岁的孩子,在桥头烧纸时单薄的背影;孩子指着父亲的画像,问“爹什么时候回来”时清澈的眼睛;最后收到战死通知书时,那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这些画面与眼前的阿砚重叠,让他突然明白,对方不是在拒绝一份道歉,是在揭穿一个真相: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摔碎的瓷瓶,即便粘得再好,裂痕也永远都在。
“我送的不是‘还清’,是‘了结’。”蒯迪元稳住心神,直视着阿砚的眼睛,“墨尘子的道歉,换不回你的十年,解不开你的锁链,但能让他从此活在清醒的愧疚里,而不是自我麻痹的虚妄中。这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让你不必再被这份背叛困住。”
“困住我的不是背叛,是我自己的执念!”阿砚突然提高声音,魂体猛地膨胀,石窟的岩壁开始剧烈震颤,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我恨的不是他骗了我,是我到死都在信他那句‘分你一半长生’!我恨的不是他封印了我,是我看着他一步步变成怪物,却连一句‘醒醒’都喊不出口!”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心惊。
蒯迪元突然想起物流堂里那些被退回的包裹——有的是因为地址错误,有的是因为收件人拒收,最让他难忘的,是一个被退了七次的木匣,里面装着一捧故乡的土,寄件人在附言里写着“告诉她,我终究是没脸回去”。
有些包裹,送不出去不是因为路太远,是因为寄件人没勇气面对,收件人没力气原谅。
“那你更该签收。”蒯迪元上前一步,将血单递得更近,“签收了,你才能对自己说‘我知道了,我放下了’;签收了,你才能让这份执念化作尘土,而不是继续啃噬你的魂灵。”
阿砚的目光落在血单上,魂体的波动渐渐平缓,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像冰封的湖面开始融化。“放下……”他喃喃自语,“说得真容易。你知道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是什么滋味吗?知道看着自己的魂灵被一点点炼化是什么感觉吗?知道十年间,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是我’是什么煎熬吗?”
“我不知道。”蒯迪元的声音低沉而真诚,“但我知道被师门驱逐的滋味,知道弄丢包裹时的愧疚,知道看着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伤的自责。每个人的痛都不一样,却都一样难挨。”
他想起被逐出师门那天,掌门扔在他脸上的卷宗;想起林风为了保护他,被心魔所伤时苍白的脸;想起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未完成的派送……这些痛或许不及阿砚的万分之一,却让他懂得了“无法原谅”背后的沉重。
“但痛不是用来反复咀嚼的,是用来学会珍惜的。”他轻声说,“就像物流堂里那些摔碎的包裹,我们会赔偿,会道歉,会在下一次派送时更加小心,却不会永远停在原地,盯着碎片哭。”
阿砚沉默了。幽蓝的矿石光芒照在他半透明的脸上,能看到魂体深处,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闪烁——那是他与墨尘子少年时的记忆,是藏经阁的油灯,是断魂崖的誓言,是那些尚未被背叛玷污的温暖。
“你说的对。”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的冰封彻底消融,露出了深藏的疲惫,“痛是该学会珍惜,可背叛不是包裹,碎了就补不好,丢了就找不回,更不能退回重寄。”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魂体猛地化作一道耀眼的红光,像一柄锋利的剑,直刺蒯迪元的胸口!
“所以,这份道歉,我拒收!”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蒯迪元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他低头看去,阿砚化作的红光已穿透他的胸膛,从后背穿出,魂体的边缘还沾着他的灵力微光,像染上了血。
“师父!”
恍惚中,他听到了林风的哭喊。
石窟开始剧烈震荡,岩壁大面积崩塌,幽蓝的矿石光芒彻底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心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血单从颤抖的掌心滑落,在黑暗中化作点点星光。
“因为你不懂。”阿砚的声音从红光中传来,带着一丝怜悯,“你递的是因果,我要的是公道。墨尘子欠我的,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结的,他该亲自来,跪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说一万句‘对不起’,直到我愿意原谅为止。”
红光开始收缩,重新凝聚成阿砚的魂体,只是比之前更加透明。“你走吧。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该由你来扛。”
蒯迪元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流失,丹田内的因果线像被斩断的丝线,散落一地。幻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黑暗中传来无数冤魂的嘶吼,像是在庆祝这场“拒收”。
原来……最后一步,还是失败了。
他想起墨尘子在锁魂台的忏悔,想起阿砚魂灵里闪烁的光点,想起自己说过的“有些单子,明知危险也要送”。不甘心像火焰般在意识深处燃烧。
“不……还没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胸口的青铜令牌。“流”字的纹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将他和阿砚都笼罩其中。那些散落的因果线被金光牵引着,重新缠绕在他身上,心口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减轻了。
“你看!”蒯迪元指着金光中浮现的画面——
墨尘子跪在无间狱的沙砾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高台,一遍遍地磕着头,额头渗出血迹,嘴里反复念着“阿砚对不起”;
阿砚的魂灵在锁魂台上,看着远方的昆仑,眼神里不是恨,是怀念;
两个少年在藏经阁的油灯下,分食一块桂花糕,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这些才是你们的因果!”他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带着青铜令牌的力量,“不是背叛,不是仇恨,是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道歉可以拒收,但记忆不能!”
“仇恨可以长存,但温暖也不该被遗忘!”
阿砚的魂体在金光中剧烈颤抖,眼神里的冷漠被震惊取代,最后化作深深的痛苦。他看着那些画面,看着少年时的自己与墨尘子相视而笑的脸,突然捂住胸口,发出压抑的呜咽,像个迷路很久的孩子。
金光散去时,石窟的崩塌停了。阿砚的魂体重新变得温和,他看着蒯迪元胸口的伤口,那里正被金光缓缓修复。
“你赢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不是因为你说的道理,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他曾经真的很好。”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血单,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血红色的纸化作一道暖流,融入他的魂体。“这份道歉,我收下了。”他抬起头,对着蒯迪元笑了笑,像雪夜藏经阁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但原谅他,还要等些日子。”
“我明白。”蒯迪元点头,心口的疼痛彻底消失,丹田内的灵力重新开始流动,比之前更加圆融。
阿砚的魂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石窟的岩壁中。最后消失前,他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告诉墨尘子,好好活着,别再让我等下一个十年。”
石窟开始变得明亮,幽蓝的矿石重新亮起,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温润的光。蒯迪元知道,这重幻境终于要结束了。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青铜令牌,“流”字的纹路依旧温热,像在为他盖上一个无形的“派送完成”印章。
物流堂的轮廓在眼前渐渐清晰,林风焦急的脸越来越近。蒯迪元笑了笑,意识彻底沉入温暖的光明里。
他终究还是完成了这趟派送。不是以轮回信使的身份,也不是以物流派送员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懂得“牵挂”与“等待”的普通人的身份。
而有些道歉,签收了,就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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