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学只剩下三天。
马尔福庄园的空气都像是被施了某种稀释咒，即使阳光明媚，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
从阿普尔比回来后，莉拉表现得堪称纯血统淑女模范。她大部分时间都陪着纳西莎在花园里散步，或者听她讲那些关于纯血统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堪比八点档麻瓜连续剧的陈年旧事。
她甚至耐着性子，学会了区分至少五种不同用途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银质茶匙。
莉拉知道德拉科不在，纳西莎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哦，亲爱的，看这个。\"
这天下午，莉拉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清点着要带回学校的行李——几件换洗的麻瓜t恤，一堆用咒语缩小的黑胶唱片，还有那只总是试图在她书上踩出梅花印的白猫。
纳西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印有霍格沃茨纹章的厚信封。
\"刚到的。\"她微笑着递给莉拉，\"我猜是新学期的书单。\"
莉拉接过信封。羊皮纸的触感很熟悉。她撕开封口，里面果然是五年级的书单和一份开学注意事项。没什么新意，《标准咒语，五级》，《中级变形术入门》，诸如此类。她把书单随手扔在床上，准备把信封也一起扔掉。
但她感觉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她把信封倒过来，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柔软的被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是一枚级长徽章。银绿色的底，上面刻着代表斯莱特林的蛇，以及一个大写的字母'p'。
perfect.
\"哦，梅林啊！\"纳西莎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我就知道！一个级长！莉拉，这太棒了！你母亲……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西弗勒斯来信说，德拉科也是级长。\"纳西莎继续说道，她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梅林啊……斯莱特林的两个五年级级长，都出自马尔福庄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
莉拉看着那枚徽章，扯了扯嘴角。级长？这听起来就像是邓布利多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他大概是嫌霍格沃茨还不够乱。
莉拉把冰冷的徽章拿在手里，金属的边缘硌着她的手心。
\"或许吧。\"她淡淡地说。
\"说到开学，\"纳西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明天该去对角巷了。买新书，还有新的长袍。哦，对了亲爱的，你肯定还需要一些新的羽毛笔和墨水。\"
\"不用了，纳西莎姨妈。\"莉拉立刻说，\"书单上的那些，家里的图书馆里应该都有。长袍也还能穿。用旧的就行。\"
她不想去。她讨厌对角巷。那里人太多，太吵。而且，她不想一个人去。
\"可是……\"纳西莎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去，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失落。\"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她没再说下去。但莉拉懂了。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想找回一点过去那种、带着儿子和外甥女一起为开学做准备的、属于家庭的仪式感。
一阵内疚攫住了莉拉。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墨水快用完了，而且，阿尔忒弥斯也需要一些新的零食。或许……我们还是该去一趟。\"
纳西莎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
\"当然, 当然。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二天，对角巷热得像个正在冒着蒸汽的坩埚。夏末的太阳毫无遮拦地炙烤着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从古灵阁雪白的墙壁上反射回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巫师们像是被某种咒语驱赶着，从四面八方涌到这条街上，为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做着最后的采购。每个人都在抱怨天气和拥挤的人潮。
莉拉讨厌这种热闹。它让她觉得比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还要孤独。
\"天哪，简直比翻倒巷的妖精集市还要乱。\"纳西莎用一把小小的、自动扇着风的蕾丝扇子挡着脸，优雅地抱怨着。
她们刚从摩金夫人长袍店里出来，莉拉对那些新式的、镶着蕾丝花边的长袍毫无兴趣，随意地挑了两件最简单的款式。
\"走吧，我亲爱的。\"纳西莎拉起她的手，\"在你被这些粗鲁的家伙挤成一张羊皮纸之前，我们得找个地方凉快一下。\"
她带着莉拉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弗洛林冷饮店的方向走去。
冰淇淋店里的人比外面只多不少。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穿着各色长袍的孩子们。他们尖叫着，追逐着那些用糖果做成的蝴蝶。纳西莎领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
莉拉无意间往收银台瞥了一眼，脚步在一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那个背影，她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他背对着她们，似乎正站在柜台前点单。铂金色的头发在店里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近乎银色的光泽。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亚麻衬衫和同色的长裤。麻瓜的衣服。
德拉科。
那个名字像一个无声的咒语，在她的脑海里炸开。她的心脏猛地一缩，然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背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整个世界，连同那震耳欲聋的喧闹，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瘦了。
这是莉拉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的脸颊不再有属于少年的、健康圆润的弧度，线条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冷硬。
但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冰。不再有那种傲慢的神采，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他们像两个在战场上重逢的士兵，隔着硝烟和废墟，无声地对望着。
\"德拉科！\"纳西莎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哦，我的宝贝，你看起来……糟透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西弗勒斯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让你穿麻瓜的衣服，还把你饿成这样？\"
德拉科任由母亲抱着，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莉拉的脸。
\"我很好，母亲。是我自己想穿成这样的。\"他的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一些，平静的像一条冰封的河。
纳西莎松开他，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你来了，就和莉拉一起，把开学需要的东西都买齐。这天气太热了，我得先回去。你知道的，阳光对皮肤不好。\"
她说着，又转向莉拉，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们买完东西就直接回家。皮姆西会准备好晚餐的。\"
说完，纳西莎便转身离开了，像一只完成了任务的蝴蝶，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里。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在整个对角巷最喧闹的冰淇淋店里，相视无言。
那是一种奇怪的沉默。
像被施了某种咒语。周围的一切都在继续——所有这些声音和气味，都像一堵厚厚的墙，将他们两个人，严严实实地隔绝在了里面。
德拉科看着她，嘴唇紧紧地抿着，下颌的线条因为过度的消瘦而显得有些锋利。他眼里的那层冰似乎比刚才更厚了。
他在想什么？莉拉问自己。他是在怪我吗？怪我那天在卧室里说的那些话？还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看起来很累。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脖颈上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淡淡的淤青。
这个白痴。她在心里骂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块可以随意打磨的石头吗？
\"你们……要吃点什么吗？\"
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弗洛林·福斯科，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冰淇淋店老板正站在他们旁边，手里拿着菜单，表情有些为难。
显然，他们两个像雕像一样杵在这里，已经影响到他做生意了。
德拉科移开目光，转向福斯科先生。
\"一个巧克力双球，一个覆盆子冰淇淋，加蜂蜜脆糖。\"他指了指，\"送到那个位置。\"
说完，他便径直朝那个角落里的卡座走去，莉拉跟在他身后坐下。小小的卡座，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被迫缩短。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雪松和薄荷的冷香，但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味道。一种……潮湿的、旧书本的味道。
福斯科先生很快就把两份装在高脚玻璃杯里的冰淇淋送了过来。看起来很诱人。
他把衬衫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苍白但线条紧实的小臂。他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用一把长柄的银勺，一下一下地、机械地挖着碗里的冰淇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莉拉看着他。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精心打理过的、服帖的样子，而是随意地垂在额前，有几缕遮住了他那双总是带着嘲讽和不耐烦的眼睛。
她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把他额前的那几缕头发拨开。
愚蠢。她立刻在心里对自己说。
莉拉拿起勺子，也开始吃自己的冰淇淋。巧克力的甜蜜和苦涩在舌尖融化开来，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那种烦躁和……心疼。
可恶。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不想先开口。是他说让她别去找他的。是他说他需要专注。现在，他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的幽灵一样出现在这里，她凭什么要先低头？
可是……看着他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好吧。她对自己说。就当是为了纳西莎姨妈。
她清了清嗓子。
\"所以——\"她开口道。
话音刚落，德拉科也同时抬起了头。\"我——\"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然后又同时戛然而止。
气氛变得比刚才更尴尬了。
德拉科的脸颊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红晕，但他很快就把它压了下去。他重新低下头，用勺子狠狠地戳着杯子里的冰淇淋。
\"你先说。\"他说，声音很低。
莉拉看着他那副像是要跟冰淇淋结下血海深仇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说，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轻松，\"只是想问问斯内普教授的厨艺怎么样？我听说，他对食材的处理，和他对付格兰芬多的方式一样，都充满了……创意。\"
\"还好。\"他回答，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样子，\"如果你认为，把一种食材用一百种不同的方式进行烹饪，算是一种创意的话。\"
\"听起来很迷人。\"莉拉说，\"我猜，土豆泥，烤土豆，煮土豆，还有……土豆汤？\"
\"你漏了炸土豆条和土豆沙拉。\"
\"记得这么清楚，味道如何？\"
\"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非常有营养。至少比某些人的关心要有营养得多。\"
看，他还是会生气的。莉拉想。
这很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而不是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
\"是吗？\"她挑了挑眉，\"那看来我得让皮姆西也去跟斯内普教授学学怎么烹饪土豆了。毕竟，马尔福家的继承人，可不能营养不良。\"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关心我的营养问题，\"德拉科冷冷地说，\"尤其是你。\"
\"我只是关心你的死活而已，德拉科。\"莉拉打断他，语气平静，\"毕竟，我们现在可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如果我的盟友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在了某个肮脏的、连阳光都照不进的巷子里，那我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德拉科轻哼了一声。她看到他握着勺子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紧紧抓住她的手，此刻瘦得几乎能看清每一根骨头的轮廓。手腕上，她曾经嘲笑过的龙皮手表，现在看起来空荡荡的，像是随时会滑下来。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那封信。\"
德拉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莉拉猛地抬起头。
\"我的信，你看了吗？\"
\"嗯。\"莉拉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呢？\"他追问道，身体微微前倾。
\"我觉得……你写得很好。\"莉拉说，\"逻辑清晰，措辞准确。是一封……很合格的告别信。\"
德拉科的身体僵住了。他脸上刚刚出现的那微弱的情绪，瞬间又褪了下去，重新变回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他往后靠回椅背，手里的银勺没拿稳，\"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有必要这样说的，莉拉有些懊恼。你明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说，\"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你的大脑封闭术，练得怎么样了？\"
德拉科没有立刻回答。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勺子，用魔杖尖端轻轻一点，施了个\"清理一新\"，然后才把它重新放回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还不错。\"他说，\"至少，现在没有人能再轻易地看穿我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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