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清水哪得鱼跃,浊潭方显神通。
搅动乾坤云雾重,笑看群蛟争锋。
盐道上的鬼影
两淮盐场的清晨总裹着咸腥雾气,盐丁们赤脚踩过结霜的滩涂,身后竹篓里的盐粒簌簌漏着银光。盐商周广禄立在码头,看着自家盐船吃水线,忽然抬脚踢翻一筐官盐:“这腌臜货色,也配进老子的船舱?”
盐工刘二缩着脖子嘀咕:“周爷,这都是按引票兑的官盐……”
“官盐?”周广禄抓起把盐沫撒向江面,“掺了三成河沙的官盐,喂猪都嫌牙碜!”
当夜,三十艘盐船悄悄离港。船头不挂灯笼,船尾不插旗号,舱底却藏着成色极好的私盐。更奇的是,每艘船过闸时都会“不慎”洒落盐袋,月光下像撒了一江碎银。
浑水起蛟龙
扬州盐运司的巡丁发现江面浮盐时,已是三日后的晌午。御史大人拍碎惊堂木:“官盐私贩,形同谋逆!给本官彻查盐道!”
盐市顿时乱作一锅粥。小盐贩王五抱着盐袋缩在巷角,对买主哭诉:“昨夜漕帮的人砸了我铺子,非说这是周家的私盐……”买主捏起盐粒对着日头照:“放屁!周家的盐雪白,你这灰扑扑的定是官盐掺了观音土!”
周广禄却在此时闭门谢客。后院密室里,他正与黑市牙侩对账:“洒出去三百石盐,引来了七路神仙斗法。等他们抢码头抢累了,咱们的船也该到汉口了。”
暗度陈仓
冬至那日,漕帮与盐枭在瓜洲渡火并。血水染红半条江时,周家的盐船正贴着江西岸缓行。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琴师,弹的《渔舟唱晚》盖住了舱底盐袋的摩擦声。
盐运司的师爷带人闯进周府,却见周广禄在焚香祭祖:“周某向来守法,这是今年完税的凭据。”师爷翻着盖满官印的文书,冷汗直流——那上面明白写着“奉旨运官盐三千石至湖广”。
没人注意到,文书末尾的“石”字墨色稍淡。民间市斗比官斗大三成,这一字之差,足够在汉口黑市多卸五百石私盐。
鱼龙白浪
开春时,扬州盐价飞涨。周广禄突然开仓放“赈济盐”,白发老妪跪在盐铺前磕头:“周菩萨保佑!”盐运御史送来“义商”匾额,周广禄却当着众人将匾额劈了当柴烧:“周某不敢居功,全赖朝廷洪福!”
暗地里,汉口来的绸缎商正往周家银窖运箱子。绸缎下盖着的不是蜀锦,而是湖广各州府的盐引。管家低声问:“爷,咱们的私盐路子还走么?”
周广禄摩挲着新制的假官印:“没见《战国策》说‘鹬蚌相争’?等御史查完漕帮,该查盐枭了……”
浊浪淘金
三年后,扬州盐商十去七八。周广禄的盐船却插上了水师旗号,官兵押运的官盐里,依旧掺着晶莹的私货。某夜醉后,他对心腹吐真言:“这盐道就像女人的裹脚布,越臭越金贵。哪天要是真洗干净了,爷们还吃什么?”
江心洲的芦苇荡里,当年洒落的盐粒已结成晶簇。渔家小子捞起一块舔了舔:“呸!还是他娘的咸中带苦!”
周广禄的“浑水摸鱼策”,恰似《庄子》寓言中的“浑沌凿窍”——将清浊分明的秩序搅作混沌,方能在他人目盲时攫取真金。这种“以乱治利”的谋略,在《史记·货殖列传》中白圭“人弃我取”时埋过伏笔,在《金瓶梅》西门庆操控生药市场时露过锋芒,但将其化作盐铁大戏,则更显市井智慧之酷烈。
此计暗合三重要义:
其一,造势。《鬼谷子》云:“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周广禄深谙此道,洒盐之举看似鲁莽,实则是以银盐为饵,诱群鳄相争。正如《孙子兵法》所言“形人而我无形”,他将自己藏在风暴眼中,笑看八方风雨。
其二,借势。《韩非子》有载:“恃人不如自恃。”周广禄却反其道而行——借官府查私之威,行私盐贩运之实。这种“灯下黑”的胆识,堪比《水浒传》智取生辰纲的算计,却多了三分官商勾结的阴毒。
其三,转势。《淮南子》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众人视混乱为灾难时,周广禄却将其转化为洗牌良机。这种“创造性破坏”的智慧,暗合《易经》革卦“汤武革命”之理,却将其异化为中饱私囊之术。
然此术终有三重孽债:
首债,民生凋敝。《盐铁论》痛陈:“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当盐道沦为赌桌,最终输光的必是升斗小民。那些磕头谢恩的百姓不会知道,他们领的“赈济盐”,正是周家掺了三成河沙的陈货。
次债,纲纪崩坏。《商君书》强调:“国之所以治者,法也。”周广禄们却将法度当作琴弦,想拨什么调全看银子响动。这种“以商乱法”的恶例,恰如《红楼梦》中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让天下人尽失对公义的敬畏。
末债,因果轮回。《金瓶梅词话》有诗:“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当周广禄的盐船插上水师旗时,他已成盐道生态链中最肥的蠹虫。待新御史上任,第一把火必烧这“义商”——正如他当年劈匾明志,终会有人拿他的头颅祭旗。
真正的商道,当如《史记·货殖列传》所述:“与时俯仰,获其赢利。”顺天时而动,逐地利而兴。靠搅乱一池春水摸鱼的“豪杰”,终究是池中鳖。待水清见底时,那些沉在淤泥里的盐晶,自会析出贪婪的苦涩。
移花接木经
“东园桃李西园柳,暗把芳根暗中偷。
待到花开千万朵,方知此木非故丘。”
——且看当铺少东家如何将赝品变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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