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断线落荒坟,拾骨描皮画鬼神。
借得东风重起舞,谁人识得旧游魂?
药香里的杀机
青州城的回春堂,门楣上悬着“杏林圣手”的御赐匾额。掌柜周世昌每日端坐堂前,白须飘飘如老仙翁,手边总摆着本《肘后备急方》。可老主顾们渐渐发现,柜上的甘草总掺着芦根,当归里混着树皮。斜对门的济世医馆却红火起来,坐堂的年轻郎中王回春,针法如神,药价只收七成。
这夜,周世昌掀开地窖的暗门。油灯照见十口大缸,泡着蜈蚣、蝎子、砒霜粉。他舀起一瓢猩红药汁,对阴影里的人笑道:“王大夫,这‘五毒续命汤’再加二钱斑蝥,您看够劲么?”
游医的傀儡戏
王回春本是走街串巷的铃医,某日被周世昌请进密室。桌上摆着十两雪花银,压着一张泛黄药方。
“听说王大夫擅治喘症?”周世昌推过药方,“按此方配药,老夫供药材,利润三七分账。”
那药方着实精妙——麻黄、杏仁平喘,却掺了过量砒霜提效。头三个月,王回春的“平喘散”救活数十病患,连知府大人都赠了“妙手仁心”的锦旗。直到城南赵铁匠服药后暴毙,棺材抬过回春堂时,周世昌正往新制的“解毒丸”里裹蜂蜜。
借魂重生
赵家寡妇击鼓鸣冤那日,青州城炸开了锅。公堂上,王回春抖如筛糠:“药方是周掌柜给的!”周世昌却捧着《本草纲目》从容应对:“砒霜入药古已有之,《本草》载‘劫痰截疟’,王大夫超量用药,与老朽何干?”
当夜,回春堂挂出新匾:“祖传解毒丸,专解药毒攻心”。原先卖五十文的丸药,如今涨到三钱银。更妙的是,济世医馆的药材全被回春堂断了供——周世昌早买通药商,青州城内,除了他谁也用不上正宗川贝。
鬼面仁心
腊月施粥时,周世昌在棚前亲自舀粥。有乞丐啐道:“老贼!你的解毒丸吃死三人了!”他捋须长叹:“是药三分毒,老朽日夜焚香祷告,只求少造杀孽。”转身却吩咐伙计:“往城隍庙后巷的流民多送些丸药——他们染了时疫,正需以毒攻毒。”
三年后,青州百姓家家供着“周神医”长生牌位。只是牌位后的暗格里,都藏着包解毒丸。茶楼说书人新编了段子:“回春堂里阎罗坐,济世馆中无常游。若问灵丹何处有?且看坟头鬼火幽。”
游魂不散
清明雨落时,周世昌的棺材被抬往祖坟。送葬队伍经过城郊乱葬岗,忽见王回春蓬头垢面跪在路边,怀里抱着个乌紫脸的死婴。
“周老贼!你给我的药方……”
抬棺的伙计一脚踹翻他:“哪来的疯汉!周老爷的解毒丸救了多少人性命?”
雨幕中,新立的“周氏医圣祠”香火鼎盛。供桌上,解毒丸与砒霜混装在一个瓷罐里,罐底刻着《韩非子》的句子:“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
周世昌的“借尸还魂法”,恰似《聊斋》中的画皮厉鬼——剥人皮囊绘仙姿,借冤魂骨血塑金身。这种“以毒养药,以药贩毒”的循环,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范蠡三散家财时埋过伏笔,在《金瓶梅》西门庆的药铺生意里露过獠牙,但将其化作整套谋生术,则更显市井智慧之森然。
此计暗藏三重阴阳局:
其一,养蛊为医。《淮南子》云:“天下之物,莫凶于溪毒,良医藏之,有所用也。”周世昌深谙此道,先纵容王回春这枚“毒针”刺破医界平衡,再以“解毒圣手”的姿态收拾残局。正如《孙子兵法》所言“乱而取之”,他将人命危机转化为商机。
其二,移花接木。《韩非子》有载:“医者善吮人之伤,非骨肉之亲,利所加也。”当王回春成了替罪羊,真正的毒源却化作解药。这种“问题即答案”的诡辩,堪比《庄子》中“盗亦有道”的歪理,却能在市井中生根发芽。
其三,鬼拜神坛。《盐铁论》叹:“交币通施,民事不及。”解毒丸的暴利,实则是百姓用血汗钱购买虚假安全感。周世昌像《西游记》里偷食香火的黄风怪,把恐惧炼成供奉自己的香火。
然此法终有三劫难逃:
首劫,孽力回馈。《周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当解毒丸与砒霜同罐供奉时,恰似《红楼梦》风月宝鉴——正面美人,背面骷髅。那些长生牌位上的裂缝,终会爬出怨气凝成的蛆虫。
次劫,信任崩塌。《道德经》言:“大道废,有仁义。”当整个医疗体系沦为毒与解的循环游戏时,百姓对“医者仁心”的信仰将彻底瓦解。这种崩塌如同黄河决堤,最先淹死的定是弄潮者。
末劫,天道轮回。《红楼梦》中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唱尽此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周世昌们不会明白,他们借来的“尸”终究要腐烂,强点的“魂”迟早要消散。青州城外的乱葬岗,新坟旧鬼的呜咽声中,自有无形账簿在清算利贷。
真正的医道,当如《黄帝内经》所述:“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靠吸食病灶存活的“神医”,不过是附骨之疽。待血肉耗尽时,金身再辉煌,也不过是悬在坟头的纸灯笼,一阵阴风便散了。
浑水摸鱼策
“清水哪得鱼跃,浊潭方显神通。
搅动乾坤云雾重,笑看群蛟争锋。”
——且看盐商周氏如何在官盐私贩的漩涡中,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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