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忱终于抬眼。
灯光落进他眸中,却像沉入冰海的火柴,瞬息被黑暗吞没。
“是啊,我不喜欢你。”
他嘴角扯出冰凌般的弧度,目光扫过江凛右肘那道便利店打工留下的蜈蚣状疤痕,“一个靠修车工身份骗人感情的骗子……”
声音轻得像冰锥坠地:“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嗬……”
江凛喉咙里迸出半声泣音,突然发狠拽住裴砚忱后脑!
手指插进他发根扯得头皮绷紧——“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带着咸涩泪水的唇狠狠碾上裴砚忱的嘴角,更像撕咬而非亲吻。
裴砚忱僵冷如大理石的身体终于裂开一道缝——他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指甲深陷掌心掐出血痕,却始终没有推开身上这具颤抖的躯体。
江凛在暴烈的唇齿交缠中尝到铁锈味,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舌尖。
他忽然瘫软着滑跪在地,额头抵着裴砚忱的膝盖嘶吼:“你撒谎……当年为我挨家法时后背皮开肉绽都没掉一滴泪!”
攥着对方裤管的手暴起青筋,“现在说这种话……是想让我死吗?!”
冰箱冷凝管突然滴下水珠,砸在江凛痉挛的手背。
灯光啪地熄灭,黑暗吞没了裴砚忱脸上那道正滑过下颌的湿痕——像五年前祠堂藤鞭抽裂的旧伤疤,在无人窥见的夜里再度崩裂渗血。
黑暗持续了数小时。
当时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月光穿透铁窗栅栏,在水泥地上切割出冰棱状的惨白光块。
江凛看着裴砚忱在旧沙发蜷成胎儿姿势,被泪痕浸透的睫毛终于不再颤动。
确认人彻底睡熟后,才轻拽起自己被攥得全是褶皱的外套出门,像从猛兽齿间抽离布片般缓移身形。
吱——
生锈的合页吱呀裂开黑暗。楼道声控灯早坏了三个月。
黑暗浓稠如墨汁漫涌时,靳勉提着药袋的影子从楼梯转角浮出来,塑胶袋窸窣声惊起尘埃。
“帕罗西汀和阿戈美拉汀,裴总的一日剂量分装在蓝色格子。”
靳勉把冷链药箱推过去时,不锈钢外壳凝着寒雾,“江总您的文拉法辛在棕色瓶里。”
江凛突然抓住药箱提手:“他的医生怎么说?”指甲掐进保温层缝隙里。
靳勉沉默片刻。
防火窗外驶过的渣土车灯光扫过他瞳孔,折射出病历上的残酷数据:“我托了三层关系才见到裴总的主治医师。过去四年他每天靠艾司唑仑才能睡两小时,有严重的失眠问题……”
车灯熄灭的瞬间,他的声音沉入漆黑:“医生办公室的白板写着裴总原话:‘每次呼吸都像往肺里灌铅,但想到我死了我弟弟会难过,就得继续喘气’。”
江凛的脊梁骨猛地撞上生锈防火门,震落簌簌墙灰。
靳勉突然按住快坠地的药箱:“可他现在出现解离性失痛症!上月复诊时护士抽血,针头弯了都没反应。”
他压低的气音像手术刀划开夜幕:“医生警告……再刺激他可能会触发木僵状态。”
月光忽然移动半寸,照亮江凛夹克袖口。
深蓝色布料晕着两团更深的水渍——那是裴砚忱睡前无意识流泪浸透的。
靳勉最后把体温枪似的物件塞进他手心:“情绪监测手环,裴总心率低于40或高于140会自动报警。”
转身时补了句刀:“江总,他耗不过你了。”
铁门合拢的余音里,江凛盯着药盒蓝格里的白色药片。
那是比当年祠堂碎玻璃更锋利的刑具。
他忽然扯开自己衣领,对着胸膛抓出血痕——仿佛要剖出那颗被裴砚忱用抑郁症雕琢成毒药的心脏。
保温箱突然发出“嘀”声报警。
他扑向门缝窥视,月光正照在裴砚忱垂落沙发边的手腕上。
监测环蓝光幽暗,心率数字“39”无声闪烁,似寒夜濒熄的残烛。
那人沉睡中仍维持着掌心朝上的姿势,苍白五指虚拢在阴影里,像五年前修车厂事故夜:江凛被钢板压断肋骨时,裴砚忱摊开手递到他唇边,血混着泪渗进齿缝:“疼就咬我……”
江凛踉跄跪倒沙发旁,指尖颤抖着抚上裴砚忱紧闭的眼睑。
月光描摹他瘦削的眉骨,如同一柄弯刀刻进江凛眼底。
五年分离困住两具残躯,恨是锁链,爱是毒药,而此刻掌心下冰凉的体温让所有偏执碎成齑粉。
“我该……”
喉间哽住的血锈味漫开,他俯身将唇贴在裴砚忱微颤的眼睫上,气息破碎如尘埃落进深潭:“……该怎么把那个会对我摊开手的裴砚忱……找回来?”
……
S市医院
顾琛将秦予安横抱出IcU通道时,怀中人冰凉的手腕垂落在他颈侧,像一截被寒雨浸透的玉雕。
廊顶蓝光警示灯扫过秦予安苍白的脸,映得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在颤抖——那是方才隔着玻璃望见谢清浑身插满管线时,他死死咬破唇角烙下的血痕。
房门无声闭合,顾琛将人轻放在天鹅绒软榻上,双手裹住那双冻得青紫的手拢到唇边。
炽热吐息揉进他指骨,呵出的白雾反复洇湿冰凉的皮肤:“感觉到了吗?我的体温、心跳、呼吸……全在为你存在。”
拇指一遍遍摩挲他僵硬的指关节,仿佛要搓去所有寒意:“我就在这儿,一步都不会离开。”
直到掌心里的手终于泛起微弱暖意,秦予安紧绷的脊背松垮下来,顾琛才托起他手腕抵住自己下颌:“史密斯教授团队已经到会诊室了。”
喉结滚动着蹭过他微凉的指尖,声音沉进丝绸般柔软的诱哄:“他们专攻神经重建术,治愈率是国际最高……”
吻落在他颤抖的腕骨,唇瓣摩挲着皮下淡青的血管,像在丈量那些即将被修复的生命线,“我们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似乎是怕秦予安拒绝,顾琛的话很快接上,“他们带了最先进的神经映射仪……只要三十分钟扫描时间。”
指尖探进他微蜷的掌心,轻轻掰开他下意识防御的拳头,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嵌进去,“哥哥陪你去,可以吗?”
指节相扣时发出细微的骨擦音,“姩姩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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