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无神绝宫的大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绝无神猛地一掌拍在王座扶手上,精铁铸就的扶手竟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逆子!”
绝无神咆哮的声音撞在殿壁上,反弹回来时带着嗜血的戾气。
“我苦心经营数十年,好不容易将《万剑归宗》拿到手,好不容易把无名这尊大佛困在囚笼里!”
“你竟敢在这个时候捅我一刀!”
绝无神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直播画面里绝心的身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那本《万剑归宗》是他踏平中原的钥匙,无名是他必须踩在脚下的宿敌。
这两样是他称霸天下的基石,如今却被亲生儿子搅得轰然崩塌。
“绝心……”
绝无神的声音阴寒,“你这点心思,真以为能瞒得过我?”
他缓缓站起身,金色的“不灭金身”在暴怒中隐隐发光,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如果绝心的野心仅仅是取代绝天,他或许还能姑且容忍。
毕竟在绝心的眼里,怕是绝天那蠢货本就不配继承无神绝宫。
可若这逆子的刀是冲着自己来的……
绝无神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虎毒尚不食子?那是因为没挡着老虎的路。你若敢把爪子伸向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直播画面里的光影明明灭灭,映着他狰狞的脸,像一尊即将噬人的魔神。
而此刻,本该在大殿领罪的绝心,早已消失在无神绝宫的密道深处。
他贴着冰冷的石壁疾行,黑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从决定偷《万剑归宗》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绝无神是什么人?
是只许自己掌控一切,容不得半分背叛的暴君,哪怕背叛者是他的亲生儿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绝心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他只是个懂得在猛虎嘴边夺食后,立刻远遁千里的猎人。
身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是绝无神派来的追兵。
绝心脚下发力,身形如鬼魅般窜入更深的黑暗,心中清明如镜。
与其等绝无神那疯子缓过神来将自己挫骨扬灰,不如趁他怒火未消、部署未周时先走为上。
他跑出密道的刹那,正好撞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绝心回头望了眼那座矗立在夜色中的无神绝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决绝取代。
“父亲,”绝心轻声呢喃,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宣战,“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说罢,他转身跃入密林,身影瞬间融入浓重的夜色,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呼啸的夜风里。
……
直播间中,剑晨猛地后退半步。
“不——”
剑晨的声音异常嘶哑,“我怎么可能暗算师父?绝不可能!”
他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抠出去。
直播画面里那个给无名递下毒茶的身影,明明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可那双眼眸里的犹豫与决绝,却让他觉得陌生得可怕。
“假的……都是假的……”
剑晨喃喃自语,牙齿咬得嘴唇渗出血来,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恐慌。
于楚楚那件事还像烙印一样烫在身上,当初直播间里的嘲讽和谩骂曾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那时他心里总还有一丝侥幸。
世人骂归骂,多少会有人体谅他是一时冲动,毕竟面对那样的诱惑,哪个男人能完全把持得住?
他甚至偷偷安慰自己,他救过于楚楚的命,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
可现在不一样。
画面里自己给无名下毒的手,居然是那样的平稳。
那是将他从襁褓中养大的师父,是教他握剑、教他做人的恩师,是比亲生父亲还要亲的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句话,曾深切地唤起过他内心深处的强烈共鸣。
此刻当他想起的时候,却让他异常地恐慌。
“怎么会这样……”
剑晨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弹幕上的那些议论像无数根针,扎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那些说他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字眼,怕是比舍心印发作时的剧痛还要难熬。
于楚楚的事顶多算是小节有亏,可背刺恩师,是要被钉在江湖耻辱柱上的!
将来他剑晨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会被整个综武世界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我怎么会背叛师父……”
剑晨泪水混着脸上的冷汗往下淌。
脑海里反复闪过无名教他练剑的场景:晨光里师父握着他的手纠正剑势,寒夜里师父把披风披在他肩上,受伤时师父亲自为他上药……
那些温暖的画面,和直播里那个冷漠递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为什么……”
剑晨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未来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明明师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明明他无数次在心里发誓要永远守护师父。
可画面里的自己,怎么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直播间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涣散的瞳孔。
剑晨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自己亲手制造的绝境里,找不到一丝光亮。
……
中华阁的檀香在空气中袅袅飘散。
无名静坐在窗前,目光落在直播间里剑晨崩溃的身影上,指尖捻着的茶盏不知何时已凉透。
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竟让他恍惚间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初雪的清晨。
那天他推开柴门时,襁褓中的婴儿正蜷缩在门槛边,小脸冻得发紫,却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望他。
无名伸手探入襁褓,指尖触到那小小的身躯时,分明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那是潜藏在血脉里的魔性,是江湖人避之不及的“魔童”征兆。
可婴儿抓住他手指的力道那样轻,那样暖。
无名终究是把他抱进了屋。
生火烧炕时,看着那张小脸在暖意中渐渐舒展,他忽然想起师兄晨峰。
那位一生磊落、侠骨仁风的师兄,若还在世,定会笑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叫剑晨吧。”他在婴儿耳边轻声说,“愿你剑道如晨曦,光而不烈,柔而不弱。”
晨字既念师兄,也盼这孩子能如晨光般澄澈。
这些年,他教剑晨握剑,更教他持心。
洁瑜走后,这孩子成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他记得剑晨第一次练会剑招时,举着木剑绕着院子跑的模样。
记得他发高烧时,攥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松手的依赖。
记得他第一次下山历练前,红着脸说“师父放心,我定会像您一样行侠仗义”的认真。
他总觉得,自己能将那点魔性磨平,能护着这孩子一生顺遂。
直播间里的嘶吼声猛地将他拉回现实。
剑晨抓着头发崩溃的样子,与记忆中那个攥着他衣袖的孩童重叠,又被那递下毒茶的冷漠身影撕裂。
无名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呵护”,不过是溺爱。
他总怕剑晨受委屈,从未让他真正经受过江湖的毒打。
他总替他挡开风雨,却忘了告诉他风雨里该如何立住脚跟。
断浪的挑衅,步惊云的碾压,绝心的算计……
接二连三的挫败像重锤,敲碎了剑晨被他护得太好的脆弱之心。
心志不坚,魔性便趁虚而入,意志力溃散,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是我错了啊……”
无名抬手按在眉心,指腹触到一片湿凉。
懊悔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五脏六腑。
他原想将这孩子导入正道,却偏偏是自己的纵容,让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失望吗?
自然是有的,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浇灌的花,在即将绽放时,却朝着阴暗处结出了毒果。
檀香燃尽的余烟飘出窗外,无名望着庭院里那棵剑晨小时候亲手栽下的树苗,如今已亭亭如盖。
无名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有二十年养育的温情,有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更有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不肯放弃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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