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驾驭飞舟，一路向东。
越靠近锦州方向，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就越发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降低了飞行高度，下方的景象便毫无遮掩地撞入眼中。
大地像是被巨兽的利爪反复撕扯过，满目疮痍。
原本应该是农田的地方，只剩下翻起的黑土和散落的残破农具。
村庄成了废墟，残垣断壁间，偶尔能看到焦黑的尸骸，保持着奔逃或挣扎的姿态，分不清是男是女。
官道上不再有商旅，只有零星逃难的人群，像蚂蚁一样缓慢蠕动。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背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搀扶着老人，抱着懵懂的孩子。
一个妇人跌倒了，怀里的婴儿发出微弱的啼哭，旁边的人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继续艰难前行，没人有多余的力气去扶一把。
飞舟掠过一条小河，河水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岸边堆积着不少肿胀发白的尸体，引来了大群乌鸦和野狗。
几只小妖蹲在尸堆旁，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云生面无表情，但握着飞舟栏杆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周身那炽热的气血不自觉地烈了几分，他此刻的心情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看到一片曾经可能是个小镇的地方，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冲天的黑烟。
几面残破的旗帜斜插在废墟上，依稀能辨认出是某个小宗门的标记。
旗帜下，倒伏着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尸体，与普通百姓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显然经历过一场惨战。
但结果也显而易见，全灭。
一群形容枯槁的难民挤在一个破庙里。
一个老人靠着断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没了声息的孩子。
旁边，几个半大的孩子蜷缩在一起，分享着一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样的食物。
飞舟的速度太快，这些景象如同破碎的剪影，一闪而过。
但是他引以为傲的重瞳，却将每个人绝望的神态铭刻在脑海中。
他甚至看到一支溃败下来的仙盟残兵，盔甲歪斜，旗帜倒地，相互搀扶着向西撤退。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们看到低空飞过的飞舟，先是惊恐，待感受到那纯粹的人族气血之力后，才稍稍放松，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警惕。
“舅舅……”
一声微弱的呼唤让云生心神一凛。
他低头，看到下方一处山坳里，几个躲藏的孩子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正仰头望着飞舟，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希冀。
云生的心猛地一跳，脚下飞舟骤然停滞在空中。
他看着那几个可怜的孩子，云生不由地想起萧锦、萧玄他们小时候依赖自己的模样。
“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啊……”
云生悲悯叹气，这就是战争。
无论胜负如何，苦的永远都是底层之人。
“我身上的这份力量也该做些什么了……”
云生看着自己的手掌，眼中金色的光芒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周身气血与灵力轰然共鸣。
“神通，一气化三千。”
这是他将道门的一气化三清，以及武道神通——身外化身术融合在一起后自创的神通。
效果也很简单，能够将自身的力量通过寄托在法相之上，而形成类似于影卫等特殊的存在。
刹那间，他身后虚空震荡，数百朵颜色各异的莲花凭空绽放，幽蓝、赤红、淡金……
每一朵都蕴含着磅礴的能量，这些是当初和天道化身一战，强行拘下的规则之力。
这么长时间，一直被混沌气洗刷，如今已经被云生化为己用，断绝了和天道的联系。
所以云生也才敢光明正大地使用这份力量。
一条虚幻的黄金大道自他脚下延伸，洒落无数金色的武道本源光点，如同甘霖般融入那些莲花之中。
莲花剧烈颤动，花瓣片片展开，化作一个个身形凝实、却面无五官的人形。
它们静立空中，散发着恐怖气息，虽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去。”
云生一声令下，这些无面人从空中落下。
分无面人径直冲向那些正在啃食尸体、或是在废墟间游荡搜寻活人的小妖。
一个无面人抬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便将几只嘶吼着扑来的狼妖斩为两段。
另一个无面人拳风震荡，直接将一头正在撞击难民藏身破庙的熊妖轰成血雾。
它们动作干脆，所过之处，低阶妖族纷纷毙命。
还有部分无面人遵循云生的指令，四处进行着援助。
“只能做到这里了……”
云生喃喃道。
也并没有将这部分无面人收回，而是让他们继续四处进行着救援。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些得到短暂喘息的人们。
然后，他不再收敛气息，那磅礴的气血之力再次轰然爆发，飞舟速度激增，化作一颗流星，撕裂长空，直奔锦州而去。
他不能停下。
每耽搁一息，锦州前线的厮杀就可能多死成百上千的人。
这些惨状，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都是清平道与仙盟内战结出的恶果！
内心的焦灼和怒火，如同暗火般灼烧着他。
云生不再回避，反而将重瞳的洞察力催发到极致，将沿途的苦难尽收眼底。
每见到一处妖族肆虐的村落，每望见一群在绝望中挣扎的难民，他便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从自身磅礴的气海中斩出一部分修为。
“神通，一气化三千。”
金光闪处，又一批无面化身凝聚而成，沉默地扑向下方的苦难，执行着清剿与救援的使命。
他的脸色逐渐苍白，气息也微微紊乱。
这般大规模地分化力量，即便以他如今的境界，也是极大的消耗。
但他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停歇。
他在尽自己所能，来医治这个疮痍的世界。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心中唯有此念。
飞舟撕裂云层，前方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锦州，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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