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汪达这辈子第一次来到赛马场。
他本以为赛马场和乡下马舍一样,每个单间都住着一匹马,然后最外面拥有一个特别大的广场用来赛马。
实际上,赛马场的主要建筑并非马舍。
汪达面对偌大的主厅、金碧辉煌的装饰、繁多的人群,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或风光满面,或衰败颓丧,好几个用来迎宾的主要雕塑还是金子做的,汪达简直不敢相信这才是真正的赛马场主建筑。简直比海拉尔大教堂的装修还要奢靡。
他想真的会有人把马养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吗,但周围全是人,汪达很快又意识到这个大厅不养马,而是专门接待观众的。
太奢侈了。
汪达觉得自己穷极一生赚的钱恐怕都不够买这里的一根柱子。
季阿娜不经意戳戳碰碰汪达胳膊,小声提醒:“汪达,表现得自然点。眼睛不要到处看。”
哦哦。
对。
季阿娜提醒得没错!
汪达赶紧收回没有见过世面的眼神,挺直背,板着脸跟在季阿娜身边。
在进来前,季阿娜再三跟汪达强调要表现得像个有钱人,汪达问她该怎么表现,她说要演出一种早就对周围一切不感兴趣、只是为了消遣不得不来到这个地方花点钱给自己找点乐子的状态。
虽然这段时间花出去的钱本质上不是自己的,但汪达见季阿娜还是用五十万全部给五号马投注,都觉得肉疼。
花钱如流水。
汪达对这句话有了切身体验。
在季阿娜之后,汪达发现有人竟用一百万来投注。可他穿的明显没有他和季阿娜这么“有钱”,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
汪达想或许这位就是许安说的那些借贷想要一朝暴富的赌鬼吧。
买完注后,季阿娜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带着汪达往真正的赛马场的方向走去。
原本季阿娜是非常不适应与陌生人交流的,但她担心汪达还没适应现在的临时身份,会在不经意间暴露他们,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只好硬着头皮临时顶上,尽量不在任何沟通中出现岔子。
“你听说了吗,今天四号马会赢。”
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小声交谈,季阿娜察觉到不对劲,让汪达脚步放慢一些,她方便偷听。
“谁说的。”
“还能有谁。”之前说话的人指指天花板,“这个地方的头儿透露的消息呗。”
“什么!?”
另一人惊呼一声。
他的声音很快吸引周围人的注意,赶忙抿嘴没有接话。
众人不再关注他后,之前的人往他后脑勺抽一巴掌:“你干什么呢,小声点儿。这可不能外传,我见你是我兄弟才给你说的。”
“我的错,我的错。消息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我可是花了足足五万才从他身边保镖嘴中买到的消息,那保镖天天跟在他身边,怎么不可能知道。”
“好,好,听你的。我一会儿也买四号。”
“诶,可别别说出去啊,今天对外放出的消息是一号马。但你知道,这消息就是骗骗那些穷鬼的钱。”那人揽过另一人肩膀,把他狠狠往下按,“到时候赢钱了别忘了分我点儿。毕竟我把这消息都告诉你了,你是我兄弟我才告诉你的,有钱大家一起赚。”
另一人谄笑:“好的,好的。等钱拿到就给你。”
接下来两人畅聊着赚了钱该去哪里挥霍,这些就不是季阿娜想听的内容了。
季阿娜领着汪达继续向前走,小声道:“不知道那边的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说今天是四号马会赢。”
“嗯?”汪达扭头,“四号马赢会怎么样。”
“代表我们的五十万全部都会打水漂,汪达。”季阿娜提醒他,“还有,这个赛马不是普通的赛马,这是黑色产业,都有黑幕。最后只有一个赢家,而赢家会把另外几个输家的钱全部分走。”
汪达:“我以为是角逐前三名,按照名次依次发钱。”
汪达想的还蛮单纯的。
这是在长时间踩点后,行动的第一天。
许安让五人伪装成初来撒伯里乌、打算探索并开拓当地市场的黑白通吃的资本家。反正五人面孔对于这座城市来说的确很陌生,只要稍微捯饬一下就能进行完美的伪装。
季阿娜和汪达前往赛马场观察德内布·斯特林,如果找到机会可以尝试与他接触。
两周的踩点让季阿娜发现一个秘密。
如果是连续两天赢了钱的有钱人,德内布总是会宴请他们参加第二天晚上的晚宴,看上去就是想让这些有钱人觉得自己不会亏待他们,让他们之后继续来赛马场投钱玩。
季阿娜不觉得他们的运气能好到连续两天都能赢,总之先来到赛马场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也是可以的。
瑞文西斯、李时雨和麋鹿几天前就已经住在下水道黑市,并且正在和黑市老大耶拉希尔直接接触。
瑞文西斯策划了一个据她说是特别完美的计划。
先让麋鹿和李时雨去黑市委托黑市的人帮忙找一个东西,然后正如瑞文西斯料想的那样,这个东西的消息直接惊动了耶拉希尔本人,耶拉希尔亲自邀请瑞文西斯进行业务洽谈。
临出发前,大家都问瑞文西斯在纸上写的是什么,瑞文西斯笑着说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禁忌魔法,而后她就带着伪装成小弟的李时雨和麋鹿一起出门了。
之所以要住在嘈杂的黑市,是因为耶拉希尔为人谨慎,如果要进行直接会面得让当事人在她的地盘里生活几天作为观察期,确认无害后才会真的现身。
许安呢?
许安昨天去城外给大家买食物去了,她还说能在回来路上打一头野猪回来。除此之外,她都是黑夜行动,继续调查着所有还没有调查出的谜团。
三条调查线并行。
汪达小队五人没有对这次计划抱有多大的信心,就当是提前了解环境。他们生平还是第一次大方进入被调查目标的主场。
汪达跟着季阿娜坐到观众席,观众席就没有室内装修的那么豪华了,座椅都是与赛马场一体的石头长凳,整个赛马场似乎是由一个采石场改造的一样。
而后,汪达意识刚才那一整个大厅都是进入真正的赛马场前的接待区,目的就是让观众心中不自觉的产生愉悦感、高位感,这样情绪就会被随之调动,由情绪主导行动,自然就不会理性消费了。
就像所有教堂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安静肃穆,大家不自觉的闭上嘴在心中进行祈祷;所有酒馆给人的感觉就是热闹欢腾,大家都会点上一两杯酒和朋友畅聊……
汪达很快明白了这个道理。
“好的。钱已经给你了。”
就在汪达还在脑中想着整个赛马场该怎么盈利时,季阿娜已经从旁边小贩手上接过两扎啤酒、花生和当地特色糖果各一袋。
其实是为了那袋糖果,季阿娜才买这么多东西。
可周围人要买都买啤酒,花生和糖果都是下酒喝的,单买一个糖果目的性太明确,季阿娜觉得难为情,只好像周围人一样买了啤酒掩盖她想要买糖的事实。
其实还有雪茄的,但汪达和她都不会抽烟,就想着算了。
“给,汪达。”
季阿娜分出一扎递给出神的汪达。
“啊?哦。”汪达接过啤酒,“谢谢季阿娜。看赛马喝啤酒是什么传统吗。”
季阿娜将那袋花生甩在汪达腿上,接着就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糖果,问他:“懂了吗?”
哦哦!
又出现了!
嗜甜的季阿娜!
汪达点头表示理解。
“尝尝这里的东西怎么样,买了啤酒我们也能更好地融入观众其中。对吧。”
“有钱人喝啤酒吗?”
“喝吧?”
其实季阿娜对“有钱”该是什么样也没有个具体概念,但周围的人都买了,他们买应该也不奇怪。
他们俩今天穿的不是宴会才会穿的华丽衣装,是日常会穿的衣服。
只是身上的衣服比一般的衣服更加精致繁琐。这都是瑞文西斯搭配的。她说她在魔法学院上学时见到过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平时都这么穿的。
汪达最外面穿着直达他膝盖处的黑色大衣,大衣没有扣上,将内里穿着灯笼衬衫花边领口露出来,衬衫下是绑腿裤,瑞文西斯用一个带巨大金属皮扣的皮带搭在衬衫腰部,那个金属扣精致又显眼,完全没有起到一点皮带的作用,鞋子是长靴。瑞文西斯说汪达这么穿搭配他现在还没长出多长的短发,不做表情能给别人不怒自威的错觉。
这么搭配汪达肯定很热,但瑞文西斯让汪达受着,不准脱下任何一件。还好塞拉诺瓦的夏天没有这么热,夏季季风被各种山川挡住并引导它们向西吹到阿法纳西大草原那边。
汪达对于瑞文西斯小小反抗只是腰间挂着玉佩。
那是他出来冒险的第一年东方春节期间李时雨送给汪达的生日礼物,瑞文西斯看着玉佩没多说什么,虽然破坏了整体观感,但由着汪达去了。
给季阿娜的穿搭明显就比汪达仁慈多了。
季阿娜穿着亚麻色宫廷长裙,但经瑞文西斯连夜修改,裙摆不会拖地只达小腿处,不失野性的灵动,搭配一件棕色小马甲和披肩,头上戴着一顶棕色小礼帽,上面被瑞文西斯别了几朵帽花,大气不失优雅,脚上是一双棕色长皮靴,裙下大腿处季阿娜别着她的手斧,这是她和汪达唯一的武器,长裙掩盖了这份危险。
没人比瑞文西斯更会搭配。
从穿上这衣服开始吗,汪达就已经产生无数次想要脱下大衣的念头,但一想到自己要顺利完成委托不得不这么穿,汪达又无数次放弃这个念头。
这也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了,什么时候受过穿衣服的罪啊!
他报复性地喝几口啤酒。
嗯……
汪达咂咂嘴回味。
这里的啤酒和大多数酒馆的啤酒没有区别嘛。
许安之前说的是最好不要吃食物,水倒是能喝的。想到这里,汪达开始好奇那家被许安反复提及的咖啡店里的咖啡到底是怎样一种味道了。
吨吨吨。
季阿娜跟着喝了几口。
“嗯……”
季阿娜将啤酒杯拿到自己眼前,确认似的看了看。
“我还以为我们花了这么多钱下注,这里的啤酒会比外面卖的一般啤酒都要更好喝一些。结果差不多嘛。”
汪达点头表示赞同。
观众席陆陆续续有人填补空缺,围绕赛马场的观众席很快就要坐满,时间就要来到上午十点,听工作人员说,十点准时开始。
两人趁此功夫观察四周。
对面有个单独隔开的观众席,那肯定就是主要席位,如果德内布会来,很有可能会坐在那里。
那里空无一人。
汪达只好观察周围。
他发现他们周围坐着的人穿的也都很显贵,大家嘴里讨论的全是“哪里的商铺对外出售”、“哪位在家举办宴会”、“后花园应该种植什么植物”之类的话题,似乎没有过多关注赛马场上的问题。
而隔壁的观众席就不一样了,人们七嘴八舌地激烈讨论“哪匹马会赢”、“赢了之后去哪儿消遣”、“互相打赌谁的马更先抵达终点”之类的话题。
啊!
汪达明白了。
这就是有钱人和普通人本质上的区别吗。
这是一开始投注时工作人员给的座位票,看来那时候就已经将两种人分开了啊。
不过汪达可没有这么多话题可以和季阿娜闲聊,他们的本质是伪装成有钱人的雇佣兵,聊一些不属于他们聊的话题会相当尴尬,汪达决定接下来就这样继续保持沉默好了。
沉默也是有钱人会做的事。
“嘿。”季阿娜拍拍他的腿,然后指向观众席入场口,“你看那儿。”
汪达顺着季阿娜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头戴礼帽的翼人。
许安强调过,撒伯里乌整个城市内只有一位翼人。
“他就是那个开咖啡店的赫泽利特先生吗?”汪达小声问季阿娜。
“应该就是他没错。”季阿娜点头。
翼人杵着手杖,慢慢从入场口走出。
见到他的第一眼,周围所有人——无论有钱人还是普通人——都起身凑近他的身边,围绕着他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每个人脸上都笑容盈盈。
汪达惊讶:“这人真和许安说的一样,很亲人!看上去大家都很喜欢他。”
季阿娜也颇感意外:“简直和我妈妈在星落森林一样受人欢迎。”
两人开始观察这位翼人。
翼人笑着和周围的人交谈什么,然后摆摆手,说了一长串话,周围的人们这才纷纷散去。汪达想他说的大致意思是让大家不要围着自己,好好把关注点放在赛马场上吧。
“如果这真的是天使,早就像安图遇见那位天使一样对周围人下手了吧。”汪达分析。
“嗯,而且你看这个赫泽利特先生,完全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了。瑞文西斯不是说曾经天使因为想要侵略底盘所以屠杀人类吗,如果他真是天使早就动手了。”季阿娜附和。
翼人一路朝着自己座位走去。
一路上的人都想和他握手,翼人不嫌麻烦,脱下手套挨个和他们握手。
“人缘很好,也很尊重别人。”汪达说。
“就是翼人。”
季阿娜能肯定了。
怀恩·赫泽利特是翼人无疑。
最后。
这位翼人竟在汪达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嗯?
汪达和季阿娜也没想到这个翼人的座位就在他们身边,季阿娜从他手上还捏着的票券上的数字号看到翼人的座位就在他们身边。
汪达见翼人的翅膀非常局促地缩在自己身后,和安图收起翅膀时一样,都不去干扰身后和身边的人。
好有礼貌啊。
“你好,这位先生。”翼人脱下礼帽,对汪达微微点头说道,“我的翅膀没有打扰到你观看赛马吧?”
“没有,没有。”汪达不好意思地摆手,“反而是你,这样坐是不是会不舒服,翅膀缩在一起。”
“不会的。它们没有挡着你我就很高兴了。”
说完,翼人将手杖放在座椅下方,礼帽搭在腿上,端坐着等待目视前方等待赛马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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