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一口鲜血喷出,只把脸上黑纱喷飞出去。
莫雍大宗师一掌是多大的力道,就是徐骄挨上,也得立刻重伤,何况是夭夭。
徐骄顿觉不妙,感觉夭夭猛地撞过来。左手后背,揽住夭夭小腹,一个转身复合弓横击过去。
莫雍伸手一挡,赞道:“好弓。”再是一掌劈下。
徐骄收弓一推,硬接这一招。
砰的一声闷响,把徐骄震飞三丈。莫雍欺身而上,没想到徐骄一个宗师而已,却如此能挨,此子不死,未来必然也是个绝顶高手。
徐骄不等他近身,复合弓一扫,无形剑气暴窜而出。莫雍出掌轻拍,震散无形剑气。徐骄来不及查看夭夭伤势,脚尖挑起夭夭,飞向身后,大喊:“风盗……”
风盗闻声而至,一把接住夭夭。再来救徐骄,已经晚了。
莫雍功聚双掌,带着隆隆惊涛之声,拍了过来。
徐骄知道不好躲。
躲开大宗师全力一击,还不如硬干。弓步挺身,复合弓拉开满月,方才情急之下,他用复合弓挥出无形剑气,感觉和先前使用残霞剑,有一样的玄妙。
天地之力爆发,意识之中的那片水洼也开始沸腾。刹那间,复合弓闪出一片白光。随着徐骄一声长啸,万千剑气射出,在夜色中,绚丽如流星雨,闪亮夜空……
那边五爷等也禁不住看向这边,这等景象,见所未见。
一阵绚丽之后,夹着一声闷哼,徐骄擦着地面滑飞出去七八丈远。身上衣服,片片碎裂,现出本来容貌。
莫雍直直站着,脸色如霜。忽然全身砰砰炸响,十数道剑气透体而出。身子一晃,半跪下来。
众人无不惊愕。一个大宗师,面对一个年轻宗师,全力之下好似没占多大便宜。
这一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黑甲人被击溃,夭夭受伤,徐骄和莫雍硬拼,这些事都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忽然,夜空一阵扭曲,寒星颤抖,整个皇城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响……
“哈哈哈……”黑甲人狂笑。
五爷冷哼:“阁下还笑得出?”
任满仇哼道:“难怪你如此自大,你这身明光甲,是从哪里来的?”
“你猜?”
五爷说:“还敢狂傲,先废了你!”
黑甲人已经重伤,五爷双手一压,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声响,隐隐一个磨盘似的东西压向黑衣人……
任满仇惊道:“阴阳碾?”
“天遗祭司,眼光不凡!”五爷大喝一声:“落!”
夜空中一颗寒星坠落,几位大宗师立刻生出警觉,然而空间像凝滞了一般,连自身真气运行也似乎不听使唤,众人顿时恐惧莫名……
寒星落在黑甲人头顶,忽然爆发刺眼寒光,刹那消散,黑甲人不见了踪影……
众人同时觉得心头一松,好像此刻才能呼吸一样。众人不明所以,只觉得方才那感觉实在太可怕。
这时,只听徐元喊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
“我懒得见人。”一个中年书生从黑影里走出来,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不敢呼吸,大战之后,竟然静的可怕。
轻轻的脚步,但每个人听起来却是如此清晰。每一步落下,好像都是心脏跳动的时候。即便是五爷这种修为,也感觉莫名的压抑和难受。
徐骄看着来人,觉得似曾相识。
这时,宁不活突然行礼,喊道:“老师!”
嗡……
此人竟是鬼王。
鬼王冷冷道:“这么多高手,天下大宗师,过半在帝都,难得一见。”他摇头:“好争斗,好权谋,我有生之年,可能等不到第五位圣人了。”
他看向任满仇:“天遗祭司?”
任满仇不可自控的点头。
鬼王说:“不如前代。”瞥眼瞧见风盗:“二十年不见,竟无半点长进,可耻。走吧……”
风盗也不说话,一手抱着夭夭,冲百里诸侯和任满仇使个眼神,三人没入夜色,不见踪影。
鬼王在此,谁也没有资格下令。
他看向莫雍,冷冷说:“天涯海莫氏一族,竟没落至此,一个大宗师,竟伤在一个宗师手上,可耻……”
一眼扫过五爷,安慕海等人。每一个都心里一震,升起恐惧。
鬼王又看向海后。
海后赶紧走过来,深深一礼,轻声说:“叔祖,您来的正好。宫中有贼人夜闯,毁坏奉先殿,阁老之孙竟也牵涉其中……”
她心里想,即便杀不了徐骄,也要由鬼王做主。把徐骄押在风灵卫,慢慢打算。鬼王说话,老狐狸徐元也得听。
鬼王没有做声,而是走向徐元:“我去了修罗山,没来得及……”
徐元一笑:“没敢请你。我连明老头,独孤老头也没请,他们老了,热闹不起来。”
鬼王点头,又走向徐骄,说:“我去了修罗山,没来得及。听山主说,新娘是天遗库玛?”
徐骄不知他什么意思,但听到“山主”两字,心里莫名有些安稳,于是点头。
鬼王又说:“这老婆,选的不好。”瞧见他手中造型奇特的复合弓,不由得多看两眼,然后又问:“残霞毁了?”
徐骄愣住:他怎么知道的?
鬼王说:“其灵已附在弓上,若非残霞已毁,阴差阳错,谁有本事,能将残霞之灵转移到弓身之上。”
徐骄心道:难怪刚才感觉怪怪的,握着弓,就像握着残霞。
鬼王又问:“新娘呢?”
徐骄莫名其妙,超然至上的鬼王,怎么总是问别人家老婆。回答说:“刚刚被抱走!”
鬼王遗憾的:“忘了看她一眼,瞧瞧是个什么妖孽模样。”
徐骄说:“一般般。”
鬼王说:“那就不要也罢。”
徐骄说:“不好吧,已经上过床了。”
鬼王摇头,好像很是可惜,叹声道:“既如此,好自为之。我也只能恭喜你了,师弟……”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
不但是他,所有人都懵了。
徐元震撼,海后震撼。
几个大宗师比他们更震撼。
当今天下,论江湖辈分,鬼王和山主高过其它所有人。他们是知北真人嫡系徒孙,同为圣人境的海王纳兰真哲,天遗大祭司见到他们,也都要执晚辈礼。徐骄才多大,当得一声“师弟”称呼。
何况鬼王之师凌风早已仙逝,若有传人,也得是他爷爷徐元那个年纪。
徐骄更懵了。他的老师是“寂寞老人”,但这是杜撰出来的。教过他的老师多了,他唯一记得的是中学时候的英语老师,漂亮,年轻,前卫,性感……
海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徐元虽也疑惑,但鬼王的话,没人会怀疑,因为他没有说谎的必要。眼下紧要的,是请明中岳,独孤鸿两位到徐府商谈大事。
消失了二十一年干王妃花卿,竟然出现在宫中,一直被困奉先殿之下,这本就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徐骄和夭夭,都在这场混战中露了真身,可又能怎样?
鬼王一声“师弟”,他们都不敢怎样。
权力如天,确实可以碾压一切。但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权利就像生命,低贱的百姓和高贵的皇族都是一样的,让其生就生,让其亡就亡。
皇城之外。
五爷,宁不活,北择无人相顾唏嘘。今晚,他们人生第一次感受圣人境的恐怖。不同于之前山主飞剑千里,那确实神奇,可没有直观感觉。
但方才,他们面对鬼王,连呼吸似乎都要停止。
五爷苦笑:“我以为,今生有望圣人境。但真正见到鬼王,才知我多年苦修,却还是一只未跳出井口的青蛙。他与山主太不同,一如人间圣,一如凡间夫。”
宁不活说:“老师讲过:一念执着,永在红尘。一朝顿悟,超凡入圣。其中玄妙,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北择无人深吸一口气:“我一直以为,徐骄是山主弟子,却没想——宁兄,你不知道么——”
宁不活无语:“我若知道,还能让他喊我叔。连应老大都和你一样的想法,一口一句平辈相论。老师百岁高龄,怎么会有个师弟呢……”
五爷说:“据传,徐骄老师号称寂寞老人,连山主也对其恭敬。我一直以为是讹传,现在看来,是真的……”
皇宫中,海后脸色很是难看。
莫足道正为莫雍疗伤:“一个宗师,竟能将你伤成这样。”
莫雍说:“他剑气厉害,竟是纯以天地之力凝聚。那一刻,只觉得无边无际,无遮无挡,无孔不入……”
安慕海在一旁冷哼:“还好你没能杀了他。否则鬼王到了,看你杀了他师弟,你们谁也活不了……”
海后冷声说:“我不信。”
“你最好信。”安慕海说:“即便鬼王心血来潮,说的是谎话,你也最好把它当成真话听。”
海后沉默不语。
安慕海又问:“那位黑甲人,究竟是谁?”
海后沉吟道:“我不能说。”
“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海后点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被谁救走的。”
安慕海重重呼气:“那你最好问问明帝,花卿被困宫中这件事,该如何善了。三老绝不会当做看不见,这是个极大的变数。”
海后问:“什么变数?”
安慕海摇头:“不知道。但以徐元,明中岳的心思,一定会做些什么。不要忘了,二十年前,黑甲人曾想杀了他们……”
安慕海猜的一点不错。
已经是后半夜,明中岳从西山请下来,独孤鸿本在京畿大营巡视,也立刻赶回。
三老坐在对面,看着花卿毫无血色的脸,过去这么多年,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明中岳长叹一声:“我想过你活着,却没想到,你会在皇宫。”
花卿说:“我想过自己还在帝都,却没有想到,被困之地是皇城之下。叔祖,您是皇室尊长。当年谋逆案发,王子干自缢身亡,我身陷囹圄,既然已经平反,也不再多说。然我困在皇宫,该如何解释。当年谋划诬陷的人,是否皇室中人,又是谁……”
明中岳没有说话,花卿被困皇宫,已经能说明很多事。至少那个神秘黑甲人,二十年前想要他们命的人,一定与皇室有关。不然,怎么可能把花卿关在奉先殿下。
徐元也是一样的想法:“当年的事,不用再多说了。”
花卿一愣:“阁老?”
徐元摇手:“有些事,说出来就要追究,追究反而不好。明老头,你觉得呢……”
明中岳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独孤鸿没有听懂,问:“你们两个什么意思?这还不用追究么,困了干王妃二十一年,关押之地还在奉天殿下,难道不要查个清楚……”
明中岳说:“独孤,天子皇家,得有颜面。这事传出去,天下会怎么想。”
独孤鸿恼道:“正是天子皇家,才容不得一点龌龊。”
“孤独老头,你还是没明白。”徐元说:“当年王子干案,什么门阀争斗,邢越诬陷,我看是我们都猜错了。”他看向花卿:“我说的对么?”
“阁老依旧睿智。”花卿说:“当年谋逆案,是先帝所为。”
独孤鸿大惊:“你说什么?”
“是五城兵马司邢越,亲口承认。先帝以他告密为由,策划了那一场谋逆案。当晚,内卫围府,大火烧宅,胜王第一个赶到相助,让我去找叔祖如实相告。我没跑出去多远,就被神秘黑甲人所掳,我本来不知他的身份。当我知道,我所关押之地,乃是奉天殿下的暗牢。那此人,就可以猜测了……”
徐元问:“你一直被关在同一个地方么?”
花卿点头。
“那就不是明帝。”明中岳说:“那晚之后,胜王曾对我说过,当时的明帝也在干王府,带着人相助救火……”
花卿说:“我竟不知。我是在去太学院的路上,被神秘黑甲人掳走,醒来后,就被关在地下溶洞里。一直以为,是天涯海所为,因为困住我的,是障魂木。据我所知,只有天涯海,才有这种东西……”
独孤鸿恼道:“又是天涯海,那不就是风灵卫或海后所为……”
徐元说:“孤独老头,你越老越不镇静了。当年,风灵卫还没有成立,海后也不过是个王子妃,她哪有能力,将花卿带进皇宫,关在奉先殿下。你当内卫都是不长眼睛的么?”
“嗯。”明中岳说:“内卫阁领,不是一般的高手。今晚事有凑巧,真正的高手,要么和明帝在西山,要么就在徐府吃席,皇宫才出现空档。否则,那些人怎么能轻易闯入皇宫。”
徐元说:“且不管黑甲神秘人的身份,此事即便与海后无关,也与天涯海脱不了关系。也许,天涯海早就涉入皇室,只不过到了海后,才开始显现罢了。”
明中沉吟道:“花卿,你被困了这么久,还能活着。那黑甲人,必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花卿沉吟道:“不瞒叔祖,我本是天遗库玛。那黑甲人将我抓起来,为的是天遗秘术九幽真气。我誓死不从,才能活到今日。可我根本就没听说过,天遗族有什么九幽真气……”
明中岳阴沉着脸说:“你们终究是不死心。天遗族,天涯海,修罗山,不过是江湖势力,竟都妄窃神器。”
徐元冷哼:“所以,你宁愿促成王子淇联姻三江源,逼明帝让步,也不想王子渊继位。难道南都齐王,会比天涯海好么?”
明中岳说:“齐王之势,跑不出你我掌心。天涯海皆是以武乱禁之徒,不可同日而语,你我和一群武夫,如何相斗呀……”
徐元笑道:“相斗?明老头,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多久?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人想我们死了。”
明中岳不满道:“所以,你利用徐骄的婚事,拉住天遗族,想为己用?”
徐元没有回答,等于默认。
明中岳说:“你想怎么做?”
徐元哼道:“当然要查,但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家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失踪的干王妃,竟然一直被关在奉天殿下,传扬出去,深宫淫秽,皇室乱伦,这是民间最爱听的戏码。所以,这件事,我可以压下去。”
独孤鸿有点不满:“又压下去,就像二十年前的胜王命案。压下去就不曾发生,不再追究么?”
徐元说:“当然不是,只是不宜大张旗鼓的追究。”
明中岳看着徐元:“你想要什么?”
徐元说:“我要天遗族归籍,自此不再被视为乱民。明老头,我若死了,徐家一族无依,我也得让人顾忌一下,免得徐家后人可随意欺凌。”
明中岳深吸一口气:“你变了。”
徐元说:“明老头,你好好想想吧,变的是我们,还是别人……”
明中岳摇头不语,蹒跚着推门出去,吩咐说:“去西山,见明帝!”
徐元冷冷一笑,看向花卿:“一步一步的来,好好休息,养伤。名不正,言不顺,事则不遂。”
花卿本来还很不满,听了这话,立刻心领神会。
独孤鸿和徐元出了房间,前者犹自没想明白。这么大的事,为了面子名声,就要压下来?他军武出身,杀戮一生,所谓面子,早就不看在眼里了。
“你们两个又准备做什么?”独孤鸿说:“谋逆冤案,胜王等的惨案,还有干王妃遭囚,这些难道不是大事。”
徐元说:“是大事,也是小事。可有些事,不能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无路可走。你也听到了,王子干谋逆案,是天承帝所为。当年,我们支持王子干,看来天承帝内心是不满意的。他不说明,却设计让明帝登基。独孤呀,我们是不是活的太久了,在这位子上也太久了,所以,人家看不顺眼……”
“谁看不顺眼?”独孤鸿哼道:“我们三人,乃是明君顾命,明君平天下,建圣朝,谁能比她更英明。圣朝初建,何等艰难。我在外征战几十年,你巡边山河,劝耕农桑,直到天运帝殁,才有了盛世景象,谁会看我们不顺眼。”
徐元说:“明君英名,知道权大才能功大,所以让我们大权在握。可明君后人,却未必会如明君那般的英名。”
“你是说?”独孤鸿愣住:“我去找明老头,皇家的事归他管……”
徐骄拉住他:“你去找他又能怎样,他本身就是皇家。”
独孤鸿又是一愣。
徐元轻声说:“可你我不是。辛苦一生,是到了为你我后人安排的时候了。”
西山的某处断崖,黑甲人正运功疗伤,这次比上次伤的还要重。他一身明光甲,夜色中泛着淡淡光晕。
山风动,鬼王现身出来。
“我错了么?”黑甲人说。
“世间没有对错,只有强弱。”鬼王冷声道:“这是第二次救你,你还有一次机会,危难之时我会出手。你父亲,祖父,至死都没让我出手过。他们把这机会,都留给了你。你是留给自己,还是留给后人,要自己斟酌。”
黑甲人沉吟道:“那个贱人,直到今天才告诉我,她不懂九幽真气。我白白耗了二十余年,还好我已经得到羽蛇胆……”
“羽蛇胆只是延迟龙神功的反噬,若无九幽真气,你迟早被被体内炽热气息焚身而死。除非,你能在死之前,破入圣人境。我也说过,你天资不错,奈何心性不纯,破入圣人境,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辈可以,我也可以,这不就是我修炼龙神功的用意。”
“你的先辈,受的是绝世高人教导。”鬼王说:“你父,你祖父,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难道你们真的觉得,自己比世上所有人都聪明,都应该霸绝天地?”
“难道不应该?”
“难道应该?”鬼王反问:“龙生龙,凤生凤,可你只是个人。你我和山脚下日出而耕的农夫,并无两样。”
黑甲人不说话。可鬼王知道,他并不这样想。
鬼王又说:“你身上的明光甲,乃是天涯海之宝,当年被知北老祖一剑劈开,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不是没人知道。有心人想查,还是能猜出你是谁。”
“我会小心……”
鬼王又说:“你记住,我只会再出手一次,好自为之……”
黑甲人沉吟不语,这种对话,他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徐骄喷了好几口血,伤势才渐渐稳定。这一夜对他来说,只有失败两字。
洞房没有,羽蛇胆没抢到,夭夭不知生死。
真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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