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不错。”昭懿公主缓缓说道。
“义母——”莫星河扔掉长剑,带着满身的血腥,缓缓走进来。惯常狠厉的眼睛里,现在只是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灰溜溜地回到主人面前,卑躬屈膝。
昭懿公主靠在榻边,满意地看着眼前失控又卑微的莫星河。
莫星河移情桑落,她不意外。假死多年,去岁八月,桑落生辰那一日,才从皇陵里出来。听说那一日莫星河也是要去给桑落贺生辰的,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依旧选择自己。
但是眼下是至关重要的时刻,莫星河作为鹤喙楼楼主,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不舍之情。
用三个无关紧要的少年,换来这样的情绪,太值了。
掌控男人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掌控他的情绪。男人喜欢忠贞的女子,但是更喜欢抢夺来的女子。他们好斗好胜的天性,会让他们在战胜别的男人时产生成就感。
而她只需要不断地让他们自我怀疑,不安,争斗,战胜,拥有......循环往复,他们就会成为她的俘虏。任她肆意差遣。
鹤喙楼的孩子,她如此操控了多年,唯有颜如玉始终不臣服。一想到这里,昭懿公主的眼眸闪过一道冷光。
越不肯屈服的男人,她越要好好磋磨,越要将他的自尊踩得粉碎。
昭懿公主伸出手,示意莫星河靠近。
莫星河立刻跪在她脚边,用满是鲜血的眼睛企望着她,感受着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替他擦掉脸上的血珠,再搂入怀中。
他痴痴地贴在她起伏的心口,任由自己被那熟悉的香气笼罩着,耳畔响起她无比温柔的声音:“傻孩子,你何等高贵的身躯,怎能被这些下等人的血玷污了?”
莫星河想说什么,却已经忘了。他从未与义母这么近过。她的皮肤,她的心跳,她的温度......
他伸出蘸满鲜血的双手,用力在自己衣摆上蹭拭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想要环住义母的腰。
可下一瞬,昭懿公主已经站起来,离开了他,坐在了梳妆台前,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在拿起一柄玉篦轻轻梳着头发。
“郑然到了哪里?”
莫星河有些失落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很快回过神来,回答她的问题:“昨日收到信,说是到南阳了。”
如此说,就快了。
“咱们的人呢?”昭阳公主伸出玉篦,示意莫星河上前来替她梳头。
莫星河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虔诚地捧过玉篦:“除了桑家,其他人都还在京城。”
昭懿公主点点头。
桑家暴露本就在意料之中。否则也不会让桑林生去指证颜如玉。吕芳痛恨鹤喙楼,势必会将所有人的仇都记在颜如玉身上。
颜如玉这样的人,必须要为自己所用。
他当了太妃四年的面首,难保有些情愫,如今被太妃打入大牢,再有了桑落的牵制,他必然乖乖就范。
“你说得对,”她看着镜中的默默星河,“桑落暂时不能杀,有她就能控制颜如玉。”
一想到桑落,昭懿公主心中甚是烦闷。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娃,居然制作出了“鬼哭砂”的解药。
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她指着一旁架子上的瓷瓶:“她既然有了解药,桑子楠的毒就要换一个了。”
莫星河正梳着她的头发,忽地在她的脑后看见一绺银丝。
义母......竟然有了白发。
“嗯?”昭懿公主见他发呆,立刻偏头看他。
莫星河迅速回过神,用其他的黑发盖住那一大绺白发,回答道:“是,义母思虑周全。”
“如今大事将成,你让人盯着桑子楠吃下此药,切莫再出纰漏。”昭懿公主回过头,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至于桑落,也不能让她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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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贺府派来的家仆几乎是撞开了丹溪堂的大门,面无人色:“桑大夫!求您快去救救我家夫人!”
“发生了何事?!”桑落立刻从屋内出来。
“夫人昨夜起高热不退,浑身滚烫,嘴里胡话不断!请了几个大夫都摇头,说是……怕是凶险的产后风......”
桑落一惊。
孙芸生产已近二十日,怎会这个时候出现产后感染?
她立刻抓起药箱,赶往贺家。
贺府内,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弥漫的恐慌。
贺飞听说桑落到了,立刻大步走出来。八尺高的汉子,眼眶通红,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妻子滚烫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桑大夫,我夫人她——”
之前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一听说是剖腹取子,都不住摇头,说逆天而为,动了胎气根本,才惹来这等大祸。大凶大恶之举,谁能保证她还活着?
桑落肃声说道:“贺将军,切莫着急,容我去看看。”
一挑帘子,就看见孙芸躺在锦被里,面颊烧得赤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陷入高热谵妄,断断续续地呻吟着,时而喊冷时而喊热,神志模糊不清。
一旁的万太医眉头拧成了疙瘩,额上布满细汗,连连摇头:“桑大夫,脉象浮洪,高热不退,恶露色暗带腥……这、这怕是最凶险的产后风!老夫用了清营汤,灌了紫雪丹,皆不见效......”
桑落她几步走到床边,探手覆上孙芸汗湿的额头,又迅速翻开她的眼睑查看瞳孔,再拉起她的手腕仔细把脉。
指尖下的脉搏急促而紊乱,高热灼人。她掀开被子一角,检查孙芸腹部的伤口。缝合处红肿异常,边缘隐隐渗出淡黄色的脓液,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是化脓感染。
但是之前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发生了什么事?
她埋头写下药物清单,交给贺飞,语速飞快:“贺将军,还请派人,去丹溪堂,将李小川和夏景程带来,这是需要他们带的东西。”
贺飞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站起身,哑着嗓子吼道:“听见没!快派人去!”
桑落将药箱中的药瓶取出来,喂给孙芸吃下。
药丸喂下不过一个时辰,孙芸出了一身大汗,狂躁的呓语声竟渐渐弱了下去,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许。濒死的狂乱气息被强行压制住了一丝。
万太医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何药?竟有此奇效?”
桑落并未遮掩,简单解释:“柳树皮中有退热镇痛之物,但孩子不能用。”
她的目光紧盯着孙芸:“这药虽有效,却只能缓解一时之表症,脓毒不除,她还会反复高热。”
说话间,倪芳芳、李小川和夏景程都来了。带来了几只陶缸,还有用剩下的酸臭的鱼白汁。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酸气味在贺府后院冲天而起,连前院都能闻到。贺家母皱着眉,几次想开口,都被贺飞铁青的脸色挡了回去。
桑落用烈酒反复净手,再用沸水煮过的青头针,小心地刺入孙芸腹部伤口附近的红肿区域。
“桑医正,这是?”万太医见过青头针,为傅临渊缝断肢时,桑落中了毒,她当着众人的面,将青头针灌满药液扎进自己的肩头。
“引脓。”桑落目光沉凝,动作稳定。随着针头轻轻抽动,一股带着恶臭的黄白色脓液被缓缓吸出。反复几次,直到吸出的液体颜色转淡。
“只引脓液还不够,万太医你先守着,我去外面制药。”桑落对万太医和贺飞仔细交代,“若再次发热,继续吃这个药。”
接下来的两日,桑落不曾离开贺府,带着夏、李和芳芳三人,将鱼白精再次制了出来,连带着大蒜素,双管齐下,再定时清创,换药,观察反应。
第三日傍晚,孙芸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虽然人依旧虚弱昏沉,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腹部的红肿也消退了一些。
贺飞看着妻子微微起伏的胸口,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动了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上狂喜的湿意:“退了…好像真退了!”
桑落也长长吁出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贺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门外,桑落这才问道:“尊夫人她发热前可用过什么平日少用之物?”
贺飞迟疑地摇头:“这段时日,她都恢复得很好,吃喝也正常。甚至——”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她起来活动,说是想活动一下,我记得您说过她可以活动。谁知她下地走了两步就出汗了。我让人去打了水来替她擦拭。”
说罢,他很是懊恼:“莫非是我害了她......”
桑落摇头:“恐怕是打水之人。”
贺飞立刻着人去传那个打水的丫头,却被告知丫头前几日就告假了,这几日都没来。
看来,是真的有人下手。
贺飞怒喝一声:“竟敢在我府中下毒?!快去给我抓来!”
家中奴仆大喝一声,抄起家伙齐齐出门。
谁知一出门,就与一个瘦削男子撞上。
“哎哟——”那瘦削男子摔了个仰八叉,好不容易起来,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抓着一个人就喊:“我找桑大夫!快去找桑大夫!”
桑落得了消息快步出来。
那个瘦削面首立刻迎上去:“桑大夫!不好了!丹、丹溪堂…烧…烧起来了!”
“什么?!”桑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踉跄一步扶住门框才没跌倒。
“什么时候的事?!”倪芳芳、夏景程和李小川也闻声冲了出来,“快说清楚!”
“就…就刚才!”瘦削男子手指胡乱指向城西方向,“我去找您复诊,丹溪堂的人说你到贺将军府看诊了,一时半会不会回丹溪堂,我就说来找您。刚走没多久,就看见那边起了浓烟,我又让马车掉头回去看,这一看,不得了,整个丹溪堂都烧起来了!”
桑落脑中一片空白。
丹溪堂……
“爹——!”桑落凄厉地喊了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像疯了一样冲出贺府大门,朝着丹溪堂的方向狂奔而去。
贺飞脸色剧变,立刻吼道:“备马!快!”
风静扯过一匹快马,如影子般掠出,狂奔追上桑落,将她一把抓住,带上马背,直直朝丹溪堂奔去。
夏景程、李小川和倪芳芳紧随其后。
当桑落跌跌撞撞冲进熟悉的巷口,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烈焰冲天!
熊熊大火如同狰狞的巨兽,将整个丹溪堂彻底吞噬。火光映红了整个灰蒙蒙的天空,浓烟翻滚着直冲云霄,带着噼啪爆响的燃烧声和坍塌声。
昔日熟悉的门楣、药柜、诊案、后院晾晒的药草……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翻滚的赤红火焰中扭曲、变形,化为飞灰。
巷口早已挤满了救火的人群,水桶传递的链条在混乱中断裂,几道水柱徒劳地泼向那吞噬一切的炎墙,瞬间蒸腾成白雾。
杯水车薪。
“爹——!柯老四——!”桑落凄厉的嘶喊被火焰的咆哮声吞没。她像一头失去幼崽的母兽,不管不顾就要往那烈焰地狱里冲!
“拦住她!”一声清喝穿透嘈杂。
顾映兰不知何时已赶到,靛青官袍的下摆沾满泥灰。
看着桑落就要投身火海,他脸色铁青,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死死攥住桑落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桑落!你疯了!不能进去!火太大了!”
“放开我!”桑落双目赤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一甩!顾映兰被带得一个趔趄,却依旧死死钳住她。
“桑落,”倪芳芳哭喊着扑上来抱住她的腰,“不能去啊!进去就出不来了!”
李小川和夏景程也冲过来,两人死死抱住桑落挣扎的双腿。
“让开!”桑落嘶吼着,双脚拼命踢蹬,却动弹不得。
夏景程一咬牙:“桑大夫,你别去,我替你进去!”
李小川将他一推:“你不如我灵活,我进去找!”
说罢转身就要往火里扑,却被赵云福带来的两个壮丁死死抱住,按倒在地。
“我爹在里面!柯老四也在里面!还有——”
还有——
还有颜如玉爹娘和广阳城八千冤灵的牌位,都在里面!
桑落身体被数人拖拽着离那灼浪翻滚的门洞越来越远,双眸通红,绝望地看着一根燃烧的门梁轰然砸落,封死了最后的入口。
就在她几乎要力竭崩溃的瞬间,风静抓住她,嘴唇无声翕动,吐出了几个字。
桑落疯狂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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