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四月初六,长安。
徐子升那一行楚国使节,终于带着沉重的条约,和一丝勉强的颜面离开了鸿胪寺。
院子里,回廊的风声渐息。
而李北玄伸了个懒腰,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公家的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其实最消耗精神。
虽然过程看似占尽优势,但每一次对线,每一处条款的斟酌,都要全神贯注地算计。
每谈一轮,都跟跑了个半马似的,累的一整天都不想说话。
所以条约一成,李北玄便对鸿胪寺再没有丝毫留恋,当即就让自己身边的书吏收拾案卷,草拟了份简明扼要的奏报,准备上呈。
至于具体的润色和抄录成册,那都是鸿胪寺属官的活儿,跟他这个伯爷没什么关系。
“写清楚结果,按章程报给中书省就成,剩下的甭管。”
李北玄挥了挥手,直接一脚踏出大门,钻进车里就往定远伯府的方向走。
马车一路颠簸。
回到府门时,才刚进正院,便见李敢快步迎了出来。
这老管家神色不算慌张,却带着那种“憋不住要说事”的架势。
李北玄一看这表情,顿时头皮一麻。
完了。
又来了。
这些年他算是看明白了。
他家敢叔儿,虽然平日里低调得跟空气一样,可一旦出镜,几乎必然就是大事。
什么烈记行货案、什么楚国天花案……
甚至他老爹的各种幺蛾子,十有八九都是敢叔儿嘴里先冒出来的。
于是,李北玄李北玄下意识地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抢先开口问道:“敢叔儿,又咋了?不会是我爹又整出什么新活儿了吧?”
李北玄现在对“李道正”这三个字有点过敏,条件反射般地,就往最精彩的方向猜想。
而李敢听闻此言,顿时被问得一怔。
随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露出几分宽慰甚至感动的神色。
感慨道:“少爷您如今真是愈发孝心可嘉了,时时刻刻记挂着老爷的行程。老奴真是……真是欣慰啊!”
李北玄:“……”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李北玄满脸抗拒。
然而,李敢浑然不觉,继续道:“不过,要让少爷失望了,老爷那边暂时还没信儿。”
“上回捎信回来时,只说路上风景不错,要顺便游历一番,感悟天地大道,归期……嗯,未定。”
而李北玄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毕竟,只要不是李道正突然杀到门口,那别的消息承受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他一边解下外袍递给旁边的小厮,一边随口问道:“那敢叔您这么急着找我,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哪家铺子的账目不对?”
李敢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变得有些迟疑。
压低了点声音道:“少爷,倒也不是府里或者产业上的事。是……是杜相府上,下午派人送来了这个。”
说着,李敢便从怀里取出一份制作精良、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拜帖,递给了李北玄。
“杜相?”
李北玄微微一怔,接过帖子,“杜叔叔给我下帖子?”
“正是。”李敢点头,“杜相府上的管家亲自送来的,说是杜相想请少爷过府一叙,品茶闲谈。”
李北玄:“……啊?”
他和三阁老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像和六尚书以及几位国公那样亲近,但也是可以随时走动的关系。
想要见面聊天,直接打个招呼就上门去了。
何时,要用到下帖子这么官方的方式?
这也太疏远了吧!
于是,想了想后,李北玄问到:“送帖子的人,可还说了什么?”
李敢闻言,回忆了一下,将杜府来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对方说,听闻少爷刚处理完邦交大事,甚是辛劳,所以杜阁老特备清茶一杯,若少爷得闲,望能一叙。”
“……是吗?”
李北玄微微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安。
李敢复述的这段话,语气平和,用词客气,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越是这般周到有礼,李北玄却越觉得不对劲。
毕竟,以李家和杜家的关系,以往见面,多是家宴或朝堂偶遇,何曾需要这般正式下帖?
只要招呼一声,随时就能登门。
可眼下,杜玄龄却煞有介事的给他下了帖子,而且还叫人传了如此官方,如此客气的辞令……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正事,要与自己讨论?
可即便是什么大事,也不必如此……
李北玄的表情,一时有些凝重。
但对方既然以礼相待,他自然也不能失礼。
略微沉吟片刻,李北玄收起拜帖。
随后,表情平静的对李敢道:“敢叔儿,麻烦你去杜府回个话,就说人和多谢杜叔叔挂念。明日上午,北玄定当准时过府,叨扰杜叔叔的清茶。”
“是,少爷。”
李敢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而翌日上午,李北玄便带了一份见面礼,出发前往杜府。
马车抵达杜府时,门房显然早已得到吩咐,恭敬地引着李北玄入内。
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厅。
厅门敞开着,已有茶香袅袅传出。
李北玄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花厅内,杜玄龄并未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坐在靠窗的一张圈椅上,手中正捧着一卷书。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书卷,含笑抬头看来。
然而,就在看清杜玄龄面容的那一刹那,李北玄的心中猛地一惊。
距离上次见到杜玄龄,才过去不到半月。
那时的杜玄龄,虽然也是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阁老的威仪和精气神。
可眼前这人……
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却难掩深深的疲惫。
最刺目的是他的头发,上次见时还是灰白相间,如今竟已变得几乎全白。
就连眼下的眼袋,也沉重了许多,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缩水了一圈,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李北玄眼中的惊讶,没能完全掩饰住。
问杜玄龄,也显然是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情绪。
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像是觉得很有趣一般。
忽然抬手,对着自己的头顶轻轻一揭,竟然直接将满头的白发揭了下来。
露出了底下……呃,还是白发的发髻。
李北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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