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在山上闭关修炼,故而不曾一同下山,让子午和余下代为转达,问候种府上下。尹氏去了延安府,姚月一同前去陪伴。府邸留下种容、种雪,还有嵬名白云照看。那种风、种月,种佳雪、种佳乐都在荷花池玩耍。
子午道:“没想到,府邸原封不动,金人居然没破坏,真是不可思议,我想着金军定会烧杀抢掠,此处定是残垣断壁。”
余下道:“可不是,毕竟大雁塔附近几处楼宇都冒烟了。还有几户宅子,都被霹雳炮击中了。”
种浩道:“那霹雳炮是我宋军阻击金军时用的,结果炮弹出了差错,掉落民宅,真是惨不忍睹,老两口活生生被大火烧死了,搭救之时,人都变成黑炭了。”
种雪伸手摸了一下下巴,纳闷道:“金人攻城,那也是上一次。这一次富平之战后,金人就不再攻击京兆府了。他们突然不杀人也不放火,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种容笑道:“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相安无事就皆大欢喜,就怕金人说一套做一套,那就麻烦了。”
嵬名白云叹道:“如今京兆府成为金国地盘,不知赵构做何感想,还想不想收复?我看逃之夭夭,对中原不管不顾,不知是何道理。”
子午道:“这件事,我等也百思不得其解。”
余下道:“我眼下有些明白了,为何当年姚平仲销声匿迹,恐怕就是看到朝廷如此,才心灰意冷。”
种风笑道:“姚平仲,是叫做‘关中小太尉’的,我爹常说此人。”
种月叹道:“不错,爹爹说说看姚平仲什么模样。”
种佳雪道:“我早听娘提及过,爹爹活着时候与姚平仲称兄道弟。”
种佳乐笑道:“那爹爹是‘关中大太尉’,是也不是?”众人都笑。
种浩道:“孩子们都长大了,爹爹与叔父在天之灵,会安息了。溪弟也欣慰了。”
嵬名白云道:“种溪在天有灵,还望他护佑两个孩子。我盼望等孩子们长大以后,天下太平,就好了。”
子午和余下回家心切,与种浩等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离去了。种浩等人送二人到大门口,见他们渐行渐远,才转身离去。
子午与余下各自回家,看望父母之后,又去了普安家,之后相约去武连家予以探望。家中母亲见了他们也是热泪盈眶,抱头痛哭。他们出了家门,父母依然站在门口相送,依依不舍,不在话下。
来到武连家门口,只见大门口,有两个门子站岗,两头大石狮子,威风凛凛,端坐于前。二人近前,门子换了人,也不认得他二人,就打发他们离开。
如若不是武员外的轿子落下,从轿内出来,余下眼疾手快叫声干爹,恐怕就不得进去了。武员外转过头,见他二人清瘦不少,顿时一怔,差点没认出来。
武员外见二人前来,顿时喜出望外,马上相携走了进去,来到厅堂,笑道:“武连这臭小子不亲自回家,劳驾你们二人,岂不很是无礼?你们上次走时我看挺好,如何眼下就清瘦了不少?明红与月儿走了,你们就吃不好饭了不成?这可就奇怪了。听说子午喜欢那小姑娘?我看她是个好姑娘,可要善待才是。”
武夫人从堂外进来,见二人前来,随即热泪盈眶:“连儿可好?你们如今可好?”
子午马上近前拜道:“干娘可好?我们都很好,你们受委屈了。这兵荒马乱的,晚辈们也都远走高飞,很少回来,想必你们也是伤心难过的不得了。”
余下也道:“如今京兆府这般太平,也算安慰许多。城里城外皆是祥和,自然很好。下山之前还以为一路会有许多人伤心难过,四处也是烽火燎原,残垣断壁。城里悲悲戚戚,破败不堪,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真是匪夷所思。毕竟上次离开后,我大宋是一败涂地,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京兆府,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后来吴玠在和尚原、仙人关据守,女真人碰了一鼻子灰,我想他们定会拿京兆府出气,没想到,如今京兆府安然无恙,实在蹊跷。”
武员外摆了摆手,顿时捋了捋胡须,眉飞色舞,道:“听说吴玠在和尚原、仙人关大破金兵,我也以为京兆府大祸临头了。可兀术走时居然吩咐属下不可胡作非为,要善待京兆府。当时许多人都傻了眼。”
武夫人也叹道:“这关中,西军本是我大宋的主力军,当年的西军打得党项人抱头鼠窜,这西军占据横山之事,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此番富平大战,张浚瞎指挥,西军便一败涂地,损失惨重。如若不是吴玠与种浩在和尚原、仙人关据守,后果不堪设想。”
子午心有余悸,惶恐不安,叹道:“干娘所言极是,如若不然,成都府也岌岌可危。”
余下靠近武夫人,推心置腹道:“干娘,我们进城而来,一路上所见所闻可颇为蹊跷,不知何故,女真人如何善待京兆府,太也不可思议了。”
武员外惊道:“此话怎讲?”
武夫人也不解道:“你们可看到什么了?”
子午惊道:“女真人居然在城外施粥,还帮助老百姓摘果子。看上去其乐融融,好似一家人。”
余下介绍道:“可城内却不同,青楼女子见了女真人去勾搭,女真人居然不为所动。”
武员外捋了捋胡须,摇摇头:“这是白日,如若夜晚,金兵也会偷偷摸摸把青楼女子和民女带入大营去的。青楼女子是心甘情愿,民女是被逼无奈。不过有些青楼女子也刚烈不已,不愿屈身金人,那死的就惨了,还被恶言侮辱,真是一言难尽。我花钱买通金将,才饶了一些民女。可过不了几日,又被抢了,我再想花钱,金将置之不理,还威胁恐吓警告我,不可多管闲事,如若不然,便是引火烧身。你娘身体不好,我怕金人找麻烦,再说银子钱都转移到了成都府,为你以后着想故而眼下没太多闲钱打发女真人。爹想去成都府谋生,但念及祖祖辈辈居住长安,舍不得啊,这里毕竟是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顿时眼里含泪,看向子午和余下。
子午和余下面面相觑,这才确信无疑,原来路上村民所言不虚。又见武员外如此情状,心里也是感同身受,顿时心如刀割,悲从心来。
武夫人介绍道:“女真人这样做,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不过,这京兆府的赋税减少了,倒是一件极好之事。”
子午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此番下山,见到这般模样,才算放下心来。只要京兆府相安无事就好。”
余下乐道:“我想,女真人也聪明过人,他们知道《孙子兵法》,上面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女真人不攻城掠地,只是以善待京兆府想长此以往,霸占此地。”
武员外道:“我看还有几句话,才最贴切,正道是:‘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女真人恐怕有高人指点,听说那完颜希尹和叶鲁仿依契丹大字和汉字为基础试制出了女真文字。完颜阿骨打可是尊崇过汉学,想必对《孙子兵法》也是珍爱有佳了。”
武夫人仰天长叹:“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我大宋之所以沦落今日这般田地,恐怕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子午叹道:“《孙子兵法》 、《吴子》 、《司马法》 、《六韬》 、《黄石公三略》 、《尉缭子》 、《李卫公问对》等七部兵书,早在神宗元丰时就颁布列为武学必考科目。按理说来,我大宋的兵书最多,比李唐还多,可就是败多胜少。如此多的兵书战策偏偏就拯救不了大宋,如之奈何?”
余下唏嘘不已,喃喃道:“一本兵法可救不了天下苍生,何况这七本。有兵书战策,有种家军,可惜咱朝廷他胆小如鼠,他瞻前顾后,他一心一意想议和,有什么法子,只能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钦宗皇上他不用李纲,也不用张叔夜,他用郭京,他不想做皇帝,他想成为金国的俘虏,他中了邪有什么办法?按理说来,钦宗他信佛,可太上皇信道,信道本没错,可他偏偏要信一个郭京。郭京哪里是得道高人,郭京就是江湖骗子,他会耍把戏,他会忽悠人,到头来,把我大宋江山社稷也忽悠没了,世人可能会说郭京罪该万死,要把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千刀万剐。可郭京固然混蛋,但钦宗更令人大失所望。有什么办法?好端端的大宋江山社稷,毁于一旦。如今被女真人逼迫的几无立足之地,这岂是天意?实为人祸所致。”
武员外恨恨的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太上皇与钦宗一定没仔细看过这句话。如若不然,焉能如此?”
武夫人安慰道:“好了,这事过境迁,何必自寻烦恼。当年‘澶渊之盟’本可相安无事,都是童贯这帮乱臣贼子胡作非为,蛊惑皇上要背信弃义。与女真人定什么‘海上之盟’,这本无可厚非,可偏偏童贯手下又胡作非为,出现张觉事变。女真人本就对我大宋不屑一顾,便以此为借口,大兵压境,一路南下。北方沦陷金人之手,岂不令人痛心疾首?天下太平实为列国所愿,可金国偏偏就羡慕嫉妒我大宋的富甲天下,意欲咄咄逼人,岂不令人义愤填膺?”武夫人虽说是个妇人,却如此心怀天下,一席话下来,众人都佩服不已。
子午唏嘘不已,掷地有声道:“不错,夫人所言极是,如若回想许多往事,恐怕说也说不完,道也道不尽。有些事本可力挽狂澜,偏偏天灾人祸,这就令人伤心难过了。”
余下饶有兴趣道:“种家军当年打得党项人抱头鼠窜,可眼下败于女真人之手,岂不蹊跷?这件事我想不通,莫非女真人都是天兵天将不成?”
武员外呡了呡嘴唇,语重心长道:“这也没什么稀奇古怪,张浚瞎指挥,焉能不败?这大宋文臣斗嘴,武将斗心眼,那可是世人皆知。你们看看当年的金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东征西讨,打遍天下无敌手。靠的是什么?自然是同心同德,功成不必在我。如若勾心斗角,莫说抵御来犯之敌,恐怕不等敌人来袭,就自乱阵脚了。天子除去六贼,无可厚非。偏偏面对大兵压境还要自相残杀。在世人看来,恐怕不是惩奸除恶,为国为民,而是排除异己,抢班夺权。毕竟太上皇和皇上之间,那可是父子情深,偏偏还要争强好胜,岂有此理?”
武夫人叹道:“好了,看看,孩子们回来看我们,要高兴才是。谈论这些岂不扫兴?来,喝茶,留下吃饭可好?今晚就留下,陪我们说说话,意下如何?”
余下微微一笑,依偎在武夫人跟前,笑道:“干娘,我们也想留下,不过山上有些事,不可怠慢。”
子午也道:“此番下山见京兆府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武员外站起身来道:“你们留下吃个家常便饭,总可以吧?”马上吩咐下人准备好酒好菜。
武夫人也拉着子午、余下二人的手,热情道:“饭还是要吃的,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忙。好男儿志在四方,见到连儿,告诉他,别想家,赶走女真人,为娘替他骄傲。”不觉拿起帕子拭泪,心如刀割。
“干娘,放心好了,有朝一日,大宋定会赶走女真人。”子午这才明白,原来干娘还是希望还我河山,赶走女真人。
余下也神情恍惚,仰天长叹道:“不错,女真人想霸占关中,实乃痴心妄想。我堂堂大宋不怕邪,也不信邪。”
片刻,子午、余下跟随武员外与武夫人到厅堂吃饭,举杯痛饮,喜乐无比后,武员外与武夫人携管家出门相送,叮嘱他们,一路慢走。
子午、余下,出了武连家,走在京兆府大街上,顿时笑容满面。一时间,京兆府大街小巷并无慌乱,黎民百姓照常过日子。赋税减少,金人在京兆府居然与黎民百姓打成一片,好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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