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家里的爷终于回来了。”
院儿里一声吆喝,郑大姐甩着巾子吆喝着一众婢子阉奴都凑上前。
杨暮客没言声领着她往府里走。蔡鹮抱着狐狸小碎步跟着。
“我姐姐呢?”
“君主如今去京里头,玉香护着她,您不必担心。”
杨暮客从婢子手里接过茶,让蔡鹮也坐。蔡鹮左瞧右看,还有甚小姐性子,当下又是原形毕露,坐不敢坐,站又不敢站。放跑了小狐狸,虚坐在凳子上。
郑薇洹上前一把将蔡鹮按在椅子中,撵走了屋中碍事的丫头,问蔡鹮,“外头苦不苦?随着咱家爷浪荡了这么多日子……哟,也不见清减,这是过得还不错。”
杨暮客放下茶碗,叮当弄了响声,“我走的时候,听闻闹大水,当下如何了?可是害了民生?”
郑薇洹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眉眼带笑安慰他,“好爷……且宽心。刚打完战,一帮子人没地儿安生,以工代赈。没淹着几个地方。咱们这儿地头好啊,群山里一点儿水都没流进来,那水云都躲着走。”
杨暮客也不背人,身上的道袍法衣渐渐现形,“郑大姐,贫道有事儿要处置。劳您帮我照顾一下她,我去京中一趟,寻到姐姐将话说清楚……”
郑薇洹一愣,就在她愣神之间,杨暮客已经化作幻光散在厅堂里。
蔡鹮茫然地看着道爷走了,那杯热茶水汽袅袅。
她忽地眼眶一红,抿着嘴,一颗颗水豆子落在前襟上。
“我的好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是高兴……道爷要成道了。这便是要离开去证真了。”
郑薇洹上前搂着她,“痴儿!你不是早该想开了吗,早晚都是这一天……”
须臾之间,小道士乘风来到的京都之外。他身子熬得住罡风了,用幻光之法也更持久。快!比以往快了一倍不止!
阴司有人赶忙出来迎接,杨暮客二话不说掏出一块通宝丢过去,隐形进了城。这便不再显法了。
贾小楼就在宫中。
他便在皇宫外头等着……
酉时一过,一辆牛车缓缓从宫门里出来。
杨暮客静静地坐在小楼身旁,看着她正在处置公务。小楼拿着朱笔勾完了信笺,这才抬头,“留多久?”
“还当腰吓您一跳呢……”
贾小楼嗤笑一声,“你这一路飞得又快又急,吓着谁?好端端要扰了我的气运……”
世间瞬间变得阴阳二色。
杨暮客是木性生发之阳,贾小楼是金性变革之阴。
贾小楼托着腮亲昵地看着她,“怎地呢?想替我在这朱颜国做主?你来当着气运之主?”
杨暮客叹了口气,“水灾怎么样?弟弟找来的人帮上忙没有?”
贾小楼撇了下嘴,“你找了人,不知是来帮我还是来耽误我。把我那工部管事儿给拐跑了……你姐姐我如今是监察司的主事,六部里就那一个新科进士说得上话。”
进了府内,玉香把牛车停好。
杨暮客落车问玉香,“怎么不让巧缘拉车,弄了一头牛算怎么回事?”
“我一个妖精进皇宫都算国神大人大量,若再把巧缘弄进去。那真的成了咱家小姐祸国殃民了。”
小楼下车抱着管帽不管不顾往里走,“你先回的昌祥公府?”
“是。让蔡鹮先留在那,让她歇歇。”
小楼侧脸扫他一眼,“便这么将她扔了不管了?”
杨暮客含笑摇摇头,“又不是憋在山门里不出来,每年抽个时间出来看看大家,这样的功夫总是有的。”
玉香进屋,帮他俩安排好说话的地方。这监察院院首的府邸,只有玉香一个婢子。七十二亩地的大宅,只有杨暮客一个活人。
金性秋风吹进屋,窗帘晃着灯光。
“两位主子先等一下,婢子这便去准备吃食。”
“不了。”杨暮客伸手留她。
贾小楼静静地看着杨暮客,知他后面有话要说。
“师兄!”杨暮客起身,稽首跪地。“师傅当年到底遇见了什么……您是否也遭遇过为难?”
贾小楼往上清门方向看了眼,“我如今化凡,这事儿开不了口。若问我气运之说,我自能答。但修行的事儿,回去问你师叔去。”
杨暮客稽首不起,“师兄。您诓我元胎精魄是假话……我猜那是真的。”
“真真假假,自己去悟。我说是假的,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听义父他说过,也便顺口编了。他安排这一路看明白了?”
“看不明白!”杨暮客咬牙切齿抬头看向贾小楼,“没一个人说实话……”
“知道实情的人都死了!怎么与你说实话?那老头儿死守着秘密不开口,你师兄我陪着他六百年……六百年他都不松口。气运的秘密,便只有他知道。而且他入邪了,你当我敢信他的话?信,我便也死了!”
杨暮客敲敲自己脑壳,“这儿除了您,有别个来过……”
贾小楼嗤笑一声,“不答。说了修行之事不谈。你师傅已经亡故我能说一嘴,剩下的便都有因果牵连,莫要扰我合道。”
杨暮客咽了口唾沫,“您是要在朱颜国,行神道之事炼化洞天吗?”
小楼眯着眼看着杨暮客,“帮我去处理些事情。心思放宽些。别问这问那……”
玉香把杨暮客拉起来,请到了外间。小楼又开始低头办公。
“道爷,您先到这边来。京都阴司有个判官,是天妖血脉。这家的后人如今在朝为官,尽是给祭酒大人添麻烦。世俗的手段,为难不得他们。小姐一直等你回来,若您不回来,她便要开杀伐了。为少死些人……您受累,去处置一番。”
杨暮客眼睛一眯,跺脚进了阴间。
灰色迷雾中没走几步,便来到红光闪闪的阴司衙门前头。
脚步一滑,乾坤倒置。杨暮客静静站在判官司的屋里。屋中坐着一个脸上长着鸟喙的女子。
“尊驾是?”
“上清门,观星一脉紫明。”
“原是紫明道长,不知驾临阴司所为何事?”
小道士手掌压在剑柄上,“你家后人在朝为官?”
“是。如今正是礼部侍郎。”
杨暮客面色阴沉,“判官……是否领了朱雀行宫的命令,为难我师兄合道?”
鸟喙女子一脸茫然问他,“上人这是何意?您要干涉人道?”
“不!我来此处问罪于你,以阴德庇护后人为非作歹,贫道是来管阴司的。”
“上人这话怪了。小神寥寥阴德,就算庇护了后人又如何?”
杨暮客盯着判官的眼睛往前一步,“妖精血脉心思不纯,当净化一番。”
判官面无惧色,嗤笑道,“您为祭酒大人扫清政敌,岂非以权谋私?小神不过略施阴德,您这可是实打实地徇私枉法……”
杨暮客龇牙口吐寒风,,“中州罗朝之地有妖精血脉流传世间,天道宗差遣捕风居与合悦庵两旁门洗清人道。莫要让贫道为难。你若惹毛了我,贫道亦调遣能人来此清洗妖精血脉,怕是你也活不了?”
“天道宗是天道宗。正法教是正法教。便是万泽大州在正法教治下,可我朱颜国距离朱雀行宫更近。紫明道长!您越界了!”
而就在杨暮客莅临阴间之时,贾小楼动了。监察司调遣吏部官员和刑部司共同执法,将礼部侍郎的家宅围了起来。
杨暮客两眼金光外射,看透了阴间,看到了贾小楼背后气运金炁如虹。
“秋高气爽,莫要血染世间。我那师兄合道顾不得旁的,动了杀念,便要杀了干净。贫道慈悲,给你们一次机会。各退一步。”
女帝怀胎,捧着肚子站在御花园。黎中堂则坐在一旁饮酒。
“圣人,怀胎当真是苦呢,一杯酒都喝不得。”
“中堂跑到朕这里来躲清静,若最后查出来与姐姐你有关,你要朕如何?”
黎中堂面色坨红,“届时您肚中胎儿诞下,臣当太师,贾公做太保。我这么多年也累了,闲下来屋中绣绣女工,看看书。总比担惊受怕要强得多。”
女帝鼻息悠长,叹了句,“这些年你们把持礼部修书。把腌臜事情改了干干净净,若被贾院主翻出来,怕是日后的骂名更甚。”
黎中堂放下酒杯,“圣人。我等也退一步,您要改革,那便改!至少保证那些旧案不能翻……”
“不若好姐姐去与贾院主服个软……”
“这贾小楼好似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圣人呐,为了这一天您筹谋多久了?”
女帝抱着肚子往御花园外面走,“你若今夜留宿,那便睡在宫里。外头冷……”
阴司中杨暮客掐着唤神诀。
凭他筑基的本事,也就能在阴司判官手底下走上一个回合。但若他招来了岁神殿,那这阴司判官便要掂量掂量,朱雀行宫里的大人物愿不愿意为了她出手干预。
“紫明上人。您口口声声说,天道宗治下清理妖精血脉。何时起……您这上清门弟子,成了天道宗的走狗?”
杨暮客眉毛一挑,“当心贫道撕烂你的尖嘴。我道门的纷争轮不到你这鬼物置喙。”
木性生发的气运隔绝了一切,阴司中判官的阴德和外面氏族的联系越发薄弱。
“紫明上人!莫要欺人太甚。照顾血脉传承乃是人之常情……”
“你是人么?”杨暮客瞪着眼睛问她。
“你这物我齐平就是这么修的?”
杨暮客松开按着剑柄的手,噌地一声两柄宝剑出鞘,宝剑浮空指着判官。
“贫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了留在阳间的阴德。我师兄杀性一起,便要杀了干干净净!朱颜国一个妖精血脉都留不下!她可不似天道宗那般怀柔,用数千年时间去慢慢改!”
阳间中,夜色晦暗。贾小楼身着漆黑蛟鳞铠,面色冷清纵马狂奔。一路来到了礼部侍郎府门前。众人皆是躬身相迎,卫兵高举强弓,上箭满弦。
贾小楼攥着拳头手一挥。
“警告射箭,一次。放!”
咻咻咻咻……
院子里传来屋瓦破碎之声。
“礼部侍郎丘念,篡改文书欺君罔上。教唆战事,募集私兵,贪腐官饷,证据确凿罪大恶极。监察院院首昌祥公有令,速速出来投降,可保性命。否则破府灭门……”
丘府院中一个老妪微笑对一众家臣说着,“拖过了今夜便还有的救,不就是几个证人?死了就全干净了。你们若去投降,荣华富贵是没了,日后就如过街老鼠一般……”
阴司里判官面色挣扎……
“杀吧……杀干净了。她祭酒大人合道要背上人命债。几十万,小神看她准备要多少年才能消化干净。待天劫降临那天,小神看她怎么飞升仙界去寻朱雀大人。”
杨暮客大袖一挥,木性生发的气运和小楼那金革之变的气运交相辉映。
“贫道慈悲……物我齐平,而是尊重各方。我尊重你们,尊重生命……给贫道一次机会。一次木性救人的机会。让世人知晓,这金翅大鹏气运之主,不是世间的杀伐主宰。那场洪水,是你们朱颜国金炁杀性太重而引来的水意!”
正耀被师傅一脚从虚空中踹出来,“咳……师弟,判官大人。我师傅说,有的改。”
“师兄且一边候着。这是贫道和小楼姐的气运之争。您管不着!”
那判官满头大汗,尖喙哆哆嗦嗦。半空中一只枭鸟的虚影也静静盯着她。
她求情一般看向了枭鸟。
杨暮客顺着判官的眼光看去,他的天眼还看不透妖仙的幻化。但气运之争有了一丝缝隙。
帝婿季通如今叫做季通王,正在一间华馆里看着窈窕的花男翩翩起舞。那花男水蛇腰不停摇摆……通了些许灵性的季通瞧出来这花男本身就是妖精血脉,与人不同。他瞬间浑身抖擞,魂飞天外。
贾小楼骑在巧缘背上慢慢抽出长剑,那些军士手中的箭矢沾染火药,准备放火箭。
半空枭鸟虚影竟然离去了。
判官如临大赦,“小神这便收回阴德……”
丘府中老太君眼睛慢慢合上,寿终正寝。一群人瞬间没了主心骨,一个响箭发出,是丘府之中放的。
本来出去行刺的刺客令行禁止。而华馆中的花男此时背对着窗子,未曾看到那团烟火。
反手一剑,剑柄停在季通胸口,剑身穿过脊椎和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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