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思拉着陷入沉默的褚时钰,离开了瑟日古冷所在的大帐。
她对守在门口的夏军将士轻声交代:“劳烦去请朱恒真老师回来。顺便转告他,不必忧心,瑟日古冷应能支撑到明日的认祖归宗。”那将士应声而去。
柳如思没有停留,继续拉着褚时钰往前走,直至军营驻地的门口。她的脚步未停,方向直指那片仍在建设中的城池……
一直任由她牵引的褚时钰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止住她的脚步!
“你还不长记性吗?!”他的声音紧绷,压抑着翻涌的后怕与恐惧,“那里鱼龙混杂,全是外族!谁知道会不会藏着第二个乌奇日!”
他眼前仿佛又闪过昨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冰冷的弯刀紧贴她颈侧,致命的匕首离她心口仅差毫厘!……而此时,这些画面正与凌钰记忆中那土方车下刺目的鲜红重叠、交织,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
柳如思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脸上不见愤怒,也并非平静,只有一种浓重得化不开的疲倦……这模样与他惯见的温和相去甚远,却并不陌生。
恍然间,褚时钰仿佛又看到了前世梦境里最初认识的那个她——疲惫、厌恶、抗拒、冷漠,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无差别地笼罩着整个外在世界。
是,曾被柯尽峰称之为“厌世风”的模样。
褚时钰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他太清楚了,柳如思为了挣脱那种深渊般的状态,付出了何等挣扎与努力……
可是!在关乎她生命安危的问题上,他再也不能、也绝不会妥协了!
“你想去可以,”他几乎是咬着牙,退让了一步,“等我召来足够的人手,我再陪你一起去!”
他所能做的极限,就是先将所有可能的威胁彻底排除,再将她牢牢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然后……才能容忍她去做其他事。
小手轻拽,止住他要转头吩咐的动作。
“你没发现吗?”柳如思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疲惫的冷意,她用力挣动被他紧握的手,“我们之间陷入了死循环。”
感觉到他依旧不肯放松分毫,她又加大力道,直至她的指关节“哒”的一声脆响!
“如思!没受伤吧?!痛吗?!”褚时钰赶忙瞬间松开,焦急地捧起她因拉扯而泛红的手查看,同时心头闪过记忆——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上一个梦中,未被秦烈“寄情”的他,不通人情地强硬要带她走……而那个梦里,柳如思伤了脖子、伤了腿,最后更是亲手割伤了自己的脸!那些伤,无一不是因激烈反抗他而造成的!
“……去外面走走吧,就我们两个。”柳如思的声音低沉而疲惫,转了个方向,不再走向建设中的城池,而是走向一望无际的旷野。
褚时钰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抬眼望向那空无一人的旷野,似乎也不太可能有突如其来的危险,便沉默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只是目光如同最警惕的鹰隼,紧张地扫视着四周,仿佛每一片草木、每一块乱石,都潜藏着致命的威胁。
两人沉默地走出营地大门,在荒草、沙砾和乱石铺就的旷野中随意前行。
天地广阔,当身后军营的嘈杂淡去,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遇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柳如思终于停下脚步,随意在上面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两人坐下,但一时没说话,只是看着天边缥缈的云,感受着阵阵拂过的春风,体验着人世间少有的安宁。
许久,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钻进褚时钰的耳朵里:“褚时钰,问你一个问题。”
“嗯。”在这广阔天地中,褚时钰从醒来就喧嚣不止的心绪也终于平息了些许。不论如何,现在她在自己身边了,且愿意与他共度时光。
“我是说如果,”她缓缓转过身,疲惫感稍稍散去了些,神情平和而探究,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怜悯,对褚时钰问道:“如果前世的柳如思……和现在的我,让你选一个,你会选谁?”
这问题让褚时钰一滞……前世的柳如思,和现在的她?
“不都是你吗?”褚时钰下意识想回避这个问题,这根本无从选择!柳如思就是柳如思,她的本质从未变过!固执,坚韧,宁折不屈……
“你既然见过前世的柳如思,应当知道她和我,有什么不同。”柳如思直直望进那双挣扎的瑞凤眼,他显然意识到什么了,但她知道,还不够。
柳如思再次追问:“当她和我,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选?”
褚时钰脑海中不禁浮现前世的柳如思,和眼前的她有什么不同。
前世的她像一只海胆,浑身都是抗拒外界的尖刺,底下还有厚厚的硬壳,像堡垒一样锁住自己的世界,不让任何人靠近……即便后来她不断地救赎治愈自己,也不过是将尖刺收了些,依然与他人有分明的隔阂。
抬眼看向眼前人,她并不抗拒与他人留下羁绊……不仅是血脉相连的秦皓,东山村的叔婶、邻居妹妹黄彩云、意外结识的岳家夫妇……自然,也包括他。而这些羁绊的开端是……
可他怎么能选?!前世那个在命运重压下孤独挣扎、最终惨死的柳如思,是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疤,是他用生命才换来今生重逢的执念所系!而眼前的她,是他有幸相伴近两年,与他真真切切地相识相知,且正在努力相爱!是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存在!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憋屈:“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艰难的选择?!你们是一个人!是我深爱的人!”
“告诉我,如果一定要选,你选谁?!”柳如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决绝,步步紧逼。
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是穿越了生死与时空、灵魂唯一的存在!剥离任何一部分,都是对她整个生命的亵渎,更是对他两世执念的彻底否定!
褚时钰不禁气恼她不讲理地逼他选择,气急败坏地出声:“那我都要!无论什么时候的你都是你!我都要!前世的你!今生的你!过去、现在、未来!只要是你!我一个也不会放手!”
“额……”柳如思一时语塞,随即又为这个问题的前提打上补丁:“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可能和她人共享自己的爱人,即便是另一个柳如思。”
“那你怎么不假设还有另一个褚时钰?!”褚时钰气冲冲地指控,试图戳穿柳如思的陷阱,“你们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我眼前让我选,你就是故意用这种假设刁难我!”
“那你又为什么会假设,”柳如思轻声反问,那股抹不去的倦意如薄雾般弥漫开来,“有那样一种命运,我没有遇到秦烈,而是遇到你,也能如爱秦烈般爱上你?”
“你!”褚时钰的心像被无形的尖锥狠狠刺穿!她怎么能如此直白地戳破他心底最无法消弭的遗憾!如此坦然地在他面前表明她对秦烈那份真挚到刻骨的感情!
“你说我是你用命换来的……”柳如思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又一次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所以……前世你是因为我死了,而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对吗?”
褚时钰痛苦的默认,脑海中瞬间翻腾起在她墓碑前冰冷的绝望和刺目的鲜血,心脏被巨大的哀戚攫紧。
她是如此冷淡地陈述着,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那份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心口揪痛得几乎窒息,却无法对她升起半分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凉。
“方才问,前世的柳如思,和现在的我,你怎么选……”柳如思顿了顿,目光转向褚时钰,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嘲讽,“如果是前世的柳如思,只会觉得你是……大傻叉。”
“你…”褚时钰顿时气结,却又哑口无言。
他知道,前世的柳如思正是那样的人。她自身的痛苦早已填满了她所有的情感空间,支撑她的唯有完成复仇的执念……根本没有一丝多余的缝隙,去理解他人可以为情殉身的痛…
“但现在的我,能理解你的选择……”柳如思的目光飘向远方的旷野,声音像旷野的风,徐徐吹来一丝哀伤,“因为这一世,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褚时钰的心猛地再次揪紧,他知道的……在离开荥州城,他们听闻阮清殉情时,柳如思便理解着,共情着失去所爱的心死如灰……甚至,有一分羡慕……羡慕阮清能不管不顾的选择结束……
柳如思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醒:“你也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做那样的选择,是因为有秦皓……”
“你痛恨老道士改变了你的命运……可我反而感激他。他只是给了我一个选择,而我选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时光,回到那个决定命运的瞬间:“是我主动问的秦烈,要不要娶我……但我并非就认定他了,我当时心里就计划着,若是他不好,可以先假意逢迎,趁他上山打猎时,再逃离他…”
“可秦烈是真的,很好。”柳如思的唇角不自禁地弯起,仿佛那时的暖阳穿越时空,依然照耀着她,声音也柔和下来:“他明明可以合法、合理地,轻而易举地掠夺我,伤害我……但他没有。”
“他给了我一个家,对我付出了真挚的、纯粹的,亲人之间的无私关爱,那是我前世一生都不曾体验过的……”热泪无声地顺着柳如思的脸颊滑落,她看向褚时钰,轻声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怎么能不爱他?”
褚时钰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咸涩的泪水滚过下颌,滴落在冰冷的沙砾上。被这赤裸裸的爱意灼伤的委屈、失落、不甘,终于冲破了他最后的防线,他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地质问:“你是想告诉我,无论怎样的命运,你都不可能爱上我吗?!”
“唉…所以说,我们之间陷入了循环。”柳如思长长叹息,那叹息里混合着面对熊孩子般的无奈与不得不继续的耐心,“在来漠北前,我已经与你说过了,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我,如何能一样的爱呢?”
“那时的我,胸无大志,混吃等死,只沉溺于家的温暖幸福之中……”
她目光悠远,仿佛在描绘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随即又看向褚时钰问:“即便有一个得到前世记忆的柳如思,被命运强逼着走上金风玉露阁的轨迹,进入端王府,知晓世间阴暗残酷的我,能像在平静山村中一样,安心生活吗?能和你在危机四伏的权力漩涡中,享受那种不染尘埃的、单纯的爱恋吗?”
没等褚时钰回答,柳如思便斩钉截铁地下了判断:“不能。”
看着褚时钰张口欲言,那神情似乎想说什么不一样的假设,柳如思抢先一步,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堵上漏洞:“你不会又要假设,那时的褚时钰会不一样吧?”
她随即轻轻摇头,发出一声些许无力的叹息:“也许……命运总有其顽固的惯性,总会以某种方式,向着它原有的轨迹靠拢……”
这声叹息如同投入褚时钰混乱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清晰的回响…一些被忽略的、惊人的相似点,浮现在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未被秦烈“寄情”、走向极端命运的他……在那个血色为主调的梦里,他冷漠地一剑刺穿了康王的心脏。而现世……康王同样是在心口处遭受了致命重创,若非柳如思的救治……结局岂非一样?
还有,褚时钰看向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右手……
在那个梦中,当他得知柳如思假死,心神俱裂之下,握住刀刃递给秦皓,让其亲手为母报仇……他因此伤了自己的手掌。而现世……就在昨日,为了挡下捅向柳如思的致命匕首,他同样是徒手握住了刀刃!留下了此刻仍在渗血的、深可见骨的掌伤!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这些对应点,是巧合?还是……那冥冥之中无法逃脱的宿命烙印?!
柳如思似乎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沉默了许久,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仿佛在凝视着命运住笼罩人间的无形巨网。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近乎宣判的意味:“也许……真的如此。秦皓在原定的命运轨迹中,本该是你的孩子……”
她顿了顿,那话语的重量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而你父皇,或许……就是在命运的冥冥指引下,想让秦皓改为褚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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