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朱恒真在为突然苏醒的末太子把脉,忽见两人闯进帐来,尤其端王褚时钰满面怒容,不由得心中惊疑。他手中动作一顿,询问的目光投向刚被端王小心翼翼放下的柳如思。
柳如思一站稳便开口,脸换上温和的笑意,语气亲和,仿佛将要商议的是件好事:“朱老师,我与端王殿下有紧要的机密,需与瑟日古冷殿下私下相谈。您可否先移步,去我师父李春甫处稍作歇息?”
朱恒真一时语塞,让末太子活到认祖归宗,是皇帝亲口下的严令。
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寸步不离地守在左右,连饮食都未敢懈怠……他忧心忡忡的目光再次扫过端王那未曾消散的怒焰,迟迟难以决断。
“朱老师放心,我们自有分寸,知晓轻重。”柳如思见状,适时补充道。她侧首望向褚时钰,眼神仿佛在寻求确认般轻声问:对吧?
褚时钰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如铁:“你先出去!一切后果,自有本王承担!”
朱恒真权衡再三,目光最终落在柳如思身上。这位女医者志向高远,应不会坐视有损大局之事发生——即便皇帝陛下未曾明言,但朱恒真深信,陛下对末太子必有深远的安排。他终是叹了口气,带着帐内侍从一同退了出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
褚时钰再也按捺不住,几步抢到榻前,对着瑟日古冷厉声质问:“是你对吗?!就是你!特意安排秦烈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就在柳如思要被她那赌鬼生父卖掉的时候?!”
瑟日古冷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枯唇微动,语气异常平静:“老道只是……提醒那孩子,莫要忘了第二年的清明,去给他坟茔里的亲人们扫一扫墓……”
一旁的柳如思原本冷静旁观,不由得神情微微一缓,唇边不自禁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确是秦烈会做的事。
她还记得,那日,她冲进崎岖的山路,撞到秦烈身上,而他刚从半山腰的秦家坟下来,背着行囊准备去投军……
褚时钰因老道的回答微顿了一下,但立刻捕捉到了柳如思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淡笑!怒意再度爆发,怒吼问:“所以你就让他这样出现,夺走了我与柳如思命中注定的姻缘?!”
话音未落,他怒不可遏地俯身,就要去揪榻上那枯瘦的身影!
柳如思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伸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探出的大掌之中!
褚时钰猝不及防,一把抓住了那只温软的手,动作硬生生顿住……蓄势待发的怒火仿佛被骤然掐断,一时僵在原地。
瑟日古冷似乎此刻才真正回神,目光落在暴怒的端王脸上,对眼前剑拔弩张的危险视若无睹。
他那双透彻得惊人的眼睛望着褚时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若用与柳翠数年的光阴,换得与柳如思的往后余生相伴……你,当如何抉择?”
大手紧握着柳如思的手,从老道士身前缓缓收回垂下,褚时钰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之人。
而柳如思的眼中顿时露出明悟之色,仿佛瞬间贯通了某些关节!
随即,褚时钰也捕捉到了那个令人心惊的可能!一股强烈的不甘与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带着未消的怒意质问:“我为何要这般选?!”
“若是人人都能想起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那不是乱套了?”却是柳如思代为回答,语气平静却幽深。
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久很久,自从在柳翠身上苏醒的那一刻起,便有无尽的疑惑缠绕。离开那个世界……她已了无牵挂……为何要在这个陌生世界醒来?
如今历经种种,答案呼之欲出,她能想起前世,恐怕不是偶然…
“我会是柳如思,是因为您,对吗?”
柳如思目光紧盯着老道士,老人恍惚着追忆却不作答……几息,她也明白了老道士不能言明的原委。
接着,柳如思眼中竟浮现出几分对自身的骄傲,确认般问道:“我是柳如思,就不会走向金风玉露阁那条轨迹,对吗?”
老道士还是没有作答,只是脸上露出一丝被看穿的无奈笑意,无声地印证了她的猜测。
褚时钰心头剧震!尽管脑中千头万绪在纠缠,但也领悟到关键!
他不禁想起自己两次梦见“异世”之前的情景……梦到秦烈未寄情于他的命运前,是他亲手拆下柳如思发髻上的寡妇辫绳,丢进香炉焚烧,而后含愤睡去……
而这一次,他与柳如思同寝共枕……
褚时钰下意识望向柳如思挽着简单发髻的云鬓,昨夜,他正是嗅着她发间的淡香入眠。
所以……忆起前世需要某种媒介?柳如思的头发……就是这媒介吗?那她的头发为何会成为媒介?!
瑞凤眼中的愤怒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与探究。
他看向依然平静的老道士——是了,应是这老道用了什么莫测手段,让濒死的柳翠得到了柳如思那一世的记忆,只要……秦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走上那条既定的路……
前些日子康王批判他童年“劣迹”时,柳如思曾说过:“人在困境之中,自会拼命寻找出路……而当濒临绝境之时,眼前若有一条路似乎能通,恐怕是顾不得多想,也顾不得在意这条路是正是邪,是通途还是深渊,就一头扎进去了……”
如果没有秦烈这条路,以柳如思的性子也不会接受金风玉露阁中,如笼中鸟般的人生,定会以她骨子里的固执与决绝,寻遍每一条可能的通路……
甚至,很可能,她会走上一条更加波折险峻、生死难料的荆棘之路。
至于素不相识的柳翠,和他前世今生都深爱的柳如思,怎么选?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褚时钰的声音冷了下来,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已然打算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追责,往事不可追,即便杀了这老道,也换不回那错失的岁月。
然而,瑟日古冷枯槁的面容上却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他轻声开口,再度挑起了波澜:“不必谢,我已经得到想要的回报了。”
褚时钰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暂时还未来得及想的问题,猛地刺入脑海!
先前所压下的不甘、愤怒、咆哮,都在这无声的巨大羞辱面前轰然爆发!
“秦皓?!!!”
他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震怒而扭曲变调,“你要的回报是秦皓?!!!”
那只紧握着柳如思的手依旧未松,但昨日才伤可见骨的右手,却已狠狠揪住了老道士的衣襟!将他枯瘦的身体几乎提起了床榻!
柳如思反应不及,赶忙试图掰开大手的动作一顿……秦皓……
“秦皓本该是我的孩子?!!”
褚时钰状若癫狂,嘶吼声撕裂了空气!
这一世,甚至在喜欢上柳如思之前!他就先对秦皓有了喜爱之心!是他最初羡慕、嫉妒秦烈的重要部分!
原来并非偶然!那是,源自命运深处、本就该属于他的血脉羁绊!
他曾以为自己对秦皓那无法抑制的亲近感,是受了秦烈“寄情”的影响!甚至为此刻意疏远、排斥秦皓!
新的认知,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深处,搅动着被愚弄的滔天恨意!
“什么叫‘本该’?!”
老道士那总是淡然无波的脸,此刻却陡然沉了下来,那双透彻的眼眸冷冷地看向眼前暴怒的褚时钰,也好似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若论‘本该’!”
这一刻,这个油尽灯枯、气息奄奄的老人身上,竟爆发出一种此前从未展露的、凛然如帝王般的威压!那气势甚至胜过暴怒中的褚时钰几分!
“这天下,就不该归褚!这朝代,也不该称夏!”
老人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积压半百的血泪与不甘!口中溢出的鲜血也未能稍减其半分威势!
“你褚家!夺了我朝十载国祚!屠了我成千上万的亲族!”
老人的眼中燃烧着国破家亡的烈焰,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铭心的恨意,“我不过,是从你这褚氏窃国之贼手中,为本不该有的一家可怜人,要来你们一个聪明的孩子!”
瑟日古冷那字字沥血的控诉,如同一道天罚血劫,笼罩褚时钰被愤怒焚烧的头颅,痛苦而难言。
这不是针对他褚时钰的夺妻夺子……
瑟日古冷是在向整个褚家复仇,只是,报在了他身上……
那双异常透彻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并非只烧向他一人,而是透过他,烧向开国太祖褚垣,烧向整个大夏褚氏!
‘凭什么!’
这三字停滞在喉头,褚时钰知道,这个前朝的亡魂就是在等一声——
‘凭什么?’
几息死寂的沉默,凝重得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帐内只剩下瑟日古冷因怒极和虚弱而发出的嘶哑喘息,以及那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褚时钰清晰地感觉到——他紧握在掌中的那只温软的手,在用力地挣脱!同时,另一只微凉的手,在掰开他揪住老道士衣襟的右手手指!
他下意识地垂眸,撞进柳如思那双此刻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放手。
仿佛被那眼神烫到,又或许是脑中翻腾的国仇家恨与他自身命运的剧烈撕扯耗尽了心力。
褚时钰那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甚至牵动昨日伤口渗出新鲜血迹的右手,竟真的松开了力道。
只剩那只紧紧攥着她的左手,却依旧如同枷锁,不肯松动分毫!
“我不关心你们的过去,或者根本没有发生的过去。”柳如思的声音异常冷酷。
她空出的那只手并未去掰那禁锢她的铁掌,而是仔细地捋平了老道士被两人血迹浸透、显得格外鲜艳的衣襟,仿佛在整理一件易碎的遗物。
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仪式感。
做完这些,她才将手指搭上瑟日古冷如同枯枝一般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脉搏。
声音不高,却决绝:“我只知道,秦皓是我的孩子!而他不是你们任何人的载体,我会穷尽一切,守住他的自由。”
搭完脉,她肃然凝视着老道士,冷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你的生死牵动着什么,你耗尽心血‘夺’来一个孩子只是为了报仇吗?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呢?”
方才还气势如虹、痛斥褚家窃国屠族的老人,此刻却在柳如思这直指灵魂的诘问下,缓缓垂下了沉重的眼帘。那枯槁的脸上,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场命运的改写中,唯有眼前的女子让他感到愧疚,他明知秦烈的寿限,却将名为“柳如思”的人拉来这世间,让她经历失去所爱的极痛,一个人担起养育秦皓的重责……
他轻轻地咳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震碎这副腐朽的躯壳,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从未熄灭的执着:“我知道的……我……只是……”
“那便好。”柳如思轻轻吐出三个字,没有再追问。
柳如思知道瑟日古冷是在乎的,只是确认,他是否,在临近生命的终点时迷失了。
如果瑟日古冷只是为了血脉延续,秦家还有秦焘、秦蓁,那日在太医院给每个人批命就可见得,瑟日古冷并不介意他们混了褚家血脉,也是关爱的。
若是仅为复仇,秦焘、秦蓁或者说他们的父亲,掌握十万兵马的秦双宇才是更接近复仇大计的存在…
而瑟日古冷是在两年前,秦烈死劫的那段时间离开了拜天观……在已经有了秦皓之后,明知秦烈那是不可改的死劫,这个老人依旧挣扎抗争了一番……
他对每一个秦家的孩子都寄托了超过血脉关系的情感,如此广博而厚重的爱,柳如思甚至有几分自觉弗如。
一个在世间沧桑中沉浮,最终选择以这种方式出一口恶气,清算半生怨仇的老人。
他的复杂心境,柳如思能理解几分。
只要……只要这滔天的血海深仇,这沉重的王朝宿怨,不会化作实质的枷锁,再次降临在她的孩子秦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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