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冬风呼啸着一遍遍扫向门窗,来自南方的皇甫奉坐在屋里手握书卷,却丝毫不觉寒冷。
冷是不冷,因为火盆里燃的,都是上品炭。
但,此刻回过神的他却有点小懊恼:怎就被话题带着跑、要回家乡替百姓讨公道呢?
他都已经离开那儿了,他都已经拜师、有了对他极好的师尊了。
为何还要回去趟那浑水,回那充满歧视与恶意的家呢?
皇甫奉盯着书中字,思绪却飘远。
“阿奉。”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师尊?”
皇甫奉连忙放下书,起身开门,“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周不宣进屋,“住这里冷不冷?炭不够的话,要跟为师说。”
“不冷不冷,有师尊关爱,徒儿屋里很暖和,”皇甫奉将椅子搬到火盆旁,自己却恭敬站着,“师尊您坐。”
周不宣指指身旁:“你也坐。”
皇甫奉立即搬个小板凳坐她旁边:“师尊,您……是不是有话跟徒儿说?”
平日从医院回来,师尊除了关心他的饮食和日常,从不踏入他的小院,只为为他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
他虽希望师尊常来,却不能把这愿望说出来。
毕竟,他确实需要时间熟读默诵师尊写的《医林诊籍》全卷,并记下每天发生在医院的病患医案,整理回顾自己学到了哪些新东西,不断重温,掌握要点。
凡为学,不进则退,无有停机,他不能偷懒。
“确实有话,”周不宣拿起长铁筷,拨拨炭火,“为师想再聊聊你在皇甫家族的生活。”
皇甫奉愣了愣:“师尊,徒儿……”
“不想说也没关系,”周不宣扭头,“为师不会勉强。”
“不是,师尊,不是徒儿不想说,”皇甫奉急忙解释,“徒儿只是怕……重新忆起那些事,会、会再度发病……”
“有为师在,不会有事,”周不宣将巴掌轻轻拍在他肩膀,“为师也相信阿奉已经度过那道心理难关,真正走了出来,阿奉如此优秀正义,怎会被无形邪祟所缚。”
优秀正义?这个评语,让皇甫奉很是激动:“师尊,您、您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呢,”周不宣道,“我阴爪鬼医来去自由,不为任何人停留,却唯独破例收了你,你道为何?”
皇甫奉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天资聪颖,努力刻苦,善良正直,心怀天下,这便是我阴爪鬼医的选徒标准,”周不宣胡诌,“之所以将你放在魏府那么久,就是因为要派人细观日常、考察人品。”
皇甫奉惊了惊,随即有些坐立不安:“那师尊,徒儿是通过考察了么?”
“不然你会坐在这里么?”周不宣笑道,“为师肯倾囊相授,便是因为阿奉是为师唯一的关门弟子。”
“师尊!”
皇甫奉快感动哭了。
“说吧,”周不宣摸摸他的头,“为师想细听你的过去。”
“是,”皇甫奉终无犹疑,“皇甫家族,乃雁象城首富,而我,则是皇甫家的嫡长孙。出生时,爷爷很高兴,请来各方宾客,连办三天流水席,可他没想到,自己抱以重望的孙子,竟立志学医,且常常帮助那些身在底层的百姓、那些官贵眼中的贱民……”
嫡孙的思想和做法,完全和皇甫家族背道而驰,于是,爷爷皇甫茂林的宠爱渐渐被失望代替,最后变成恼怒、放弃、不管不问。
掌家人的态度,直接影响到全族兄弟姐妹、远近亲戚,甚至府中奴婢也看他不起,帮着外人将他欺凌,导致他被从假山上推下来,差点摔断腿,被踹入湖中,差点淹死,被骗入小黑屋关了三天三夜,差点渴死,被诱哄下枯井帮忙捡东西,差点饿死……
随着讲述,皇甫奉的身体开始轻颤。
周不宣环住他的肩,用力揽了揽。
皇甫奉顺势将侧脸靠在她腿上,寻求保护与温暖。
周不宣轻抚他的后脑勺。
皇甫奉闭上眼继续。
因为生了个不肖子孙,父亲也常被爷爷喝骂,被族人耻笑,且手中掌事权也因此越来越少,于是,对亲生骨肉的宽容忍耐很快耗尽,到最后,简直视正房嫡子如仇人。
族人的长期孤立歧视与欺辱凌虐,亲生父亲的冷眼和仇视,让他逐步抑郁,并渐渐有些不正常。
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岁月。
若非母亲,他恐怕早已死在那吃人却无法追究的家族小世界里。
若无卫祎昀,他也更不会离开魔窟,拥有这么好的师尊。
“为师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周不宣摊牌,“卫祎昀,正是为师之前所说、可以帮你的朋友。”
“啊?”皇甫奉愣住。
“那少年,”周不宣知道他心中疑惑,“我跟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但能确定,他若帮你,大事必成,且丝毫不会害你。”
皇甫奉还没回过神。
“实在想不明白,就不要再想,”周不宣站起身,“你只需相信,为师不会害你就成。”
皇甫奉连忙放下疑问:“徒儿自是相信师尊!”
“嗯,”周不宣走向屋门,“为师的另一重身份,聪慧如你,多少应能猜到一些,如此,便可放心去做,为师定保你安然无恙,事有所成。”
“是。”
“走之前,为师带你巡视一遍药品库,”周不宣脚步不停,“你做好准备。”
“是,”皇甫奉对着女子背影躬身,“弟子谨遵师命!”
周不宣出了院门,很快远去。
心中依依不舍却从未表达的皇甫奉关上门,坐回小凳,愣了会儿,才趴在师尊坐过的地方,想半天也想不通,卫公子的出手相救,到底跟师尊有多大关系。
“师尊果真料事如神,”他喃喃自语,“那就如师尊教诲,不想了。”
何况最重要的,是珍惜所有学习机会,做好眼前事。
皇甫奉站起身,带着小兴奋备物什。
虽然他的记忆力和悟性很好,但师尊说得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知识要点,一定要及时写在纸上,供自己随时查看、反复分析。
这边,周不宣回房后,陡松一口气:幸好那天话到嘴边收住口。
玛德,差点忘了皇甫奉乃卫祎昀所救。
洗漱泡脚后躺在床上,她思绪纷繁,只觉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
夜半,轻至无声的脚步缓缓来到床边,责叹:“怎又和衣而卧。”
脱鞋盖被时,周不宣醒来。
“这会儿风都割人脸,你乱跑什么,”她把人拽到跟前,摸摸手,“捂捂,有点儿凉。”
体内真气循环、根本不会冷的百里钊顿如春花盛开:“还不是阎奇琛回了信,急着给你送来。”
这么积极?周不宣将信将疑。
百里钊抽出一只手,取信递她:“这次真没看。”
周不宣:“……”
看了就看了,非要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待拿到厚厚信件,她才知道,百里钊没骗她。
信封是自制的,装得四四方方、鼓鼓囊囊,周不宣带着疑惑拆开严实封口,掏出刚瞧几眼,便惊道:“阎奇琛去了最南边?”
“嗯,”百里钊没等她问,便主动解释,“他说南方气候适宜种植观察,不似西北寒冷,无法育苗。”
周不宣面色复杂:“何时动身的,我竟丝毫不知晓,雷霞城五千里遥,得颠簸多少日才能到达。”
“过了收获季节就走了,事情多,忘了跟你说,”百里钊藏起坏心眼儿,“不必担忧路途安危,我让姞耀璃用飞鹰送他去的。”
周不宣:“……”
谢谢你瞒我到现在。
真周到。
百里钊被她表情逗笑,用指骨顶顶信纸:“看看都说了什么。”
周不宣只能不与她计较。
待仔细看完内容,却把最后一页折成飞鹤:“皇庄退田之事,若看不到榜样力量,你会如何做?”
“杀,”百里钊简单一个字,如聊吃饭喝茶,“找官员家中最为作恶多端的那个,无声无息见阎王。”
周不宣略加思考:“遭天谴?”
“随便怎么想,”百里钊看她一眼,“反正咱也弄不出天雷劈砍。”
周不宣被逗笑:“毒蛇或蛊王?”
“到时看吧,”百里钊无所谓,“毒物多的是,随你选。”
周不宣:“……”
什么叫随我选?
又不是我去执行杀人任务。
“想啥呢,”百里钊抬转她的脸,“就是让你根据情况选个最方便的,按顺序来,别重复。”
“哦,”周不宣应道,“那你到时把死者家庭情况告诉我,我来列份清单,看他们该如何被合理天杀。”
百里钊笑了起来。
“除夕还宴请百官么?”周不宣问道,“皇上是否暂停修炼?”
百里钊微微颔首:“每年年底的宴请群臣必不可少,而且,父皇还想明着为我出次头,帮我撑腰。”
周不宣立马喜笑颜开:“这个好。”
百里钊凝视她半晌,直到对方表情不自然,才放过:“阎奇琛写的什么?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周不宣:“……”
佯装平静,其实贼心不死的家伙。
“不是我不说,而是殿下您……真的听不懂。”
周不宣用上敬词。
百里钊沉默。
根据上次教训,她确实不该追问。
但她没想到,周不宣转头就把信的内容,尽数说给妘宇然。
“阎奇琛居然劝我不要白费力气,”周不宣简直想哀嚎长叹,“真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打击。”
妘宇然急得不行:“他到底说了啥?”
“他说哪怕再来几次真的农民起义,还是会回到如今局面,”周不宣道,“没有发展到老家那种时代,再如何推翻颠覆,都会恢复原样。”
妘宇然更加懵逼:“啥意思?”
周不宣掏出纸鹤加厚厚一沓扔给他:“农民战争在建立政权之前,都是要摧毁、冲击或削弱旧地主阶级政权,可一旦成功,自己建立政权后,他们不可能不根据旧地主阶级政权的样子办事,不可能离开人们熟悉的、行之多年的那套政治机构。用现代思想要求古人,别说掌国者做不到,即便是受益方老百姓,也做不到,他们只会惊恐。”
“好像是这么回事,”妘宇然朦朦胧胧有点懂,惊诧拆鹤后,又在如同小说手稿纸张中寻找翻看相关内容,“农民活不下去,就会反抗、斗争,失败了,继续被奴役,成功了,也只能模仿、继承已有的政权形式,起义领袖不可能离开现实,抛弃他们所熟悉、所理解的组织机构,创造出从未有的、新的东西。
李自成进京前,为取得广大农民支持,喊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但你想想,他能持久吗?老百姓真不交粮了,军队吃什么?政权的经济基础、财政基础从何而来?都跟着吃空气、喝西北风么?
即使清军不入关,他的政权也维持不下去,毕竟,那是没有大工业的时代,生产是所有经济基础。
不跟农民收租,军队没吃的,政府没经费,一切都成空。
摧毁旧的国家机器的理论,是在巴黎公社之后才总结出来的……”
看到这里,妘宇然豁然开朗:“所以他是在劝你不要浪费精力,搞什么真假起义,没意义。”
“虽然令人垂头丧气,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周不宣神情恹恹,“我之前想到这个计划时,就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欠缺,似乎有个无形窟窿没堵上,今天才晓得,最大的问题出在这里。”
“你也不用怪自己,”妘宇然见她无精打采,便安慰,“一个人再厉害,肉身凡胎的,精力也有限。”
周不宣摇摇头,又叹气。
妘宇然想破脑袋出主意:“其实不能干大的,零零碎碎多干点儿小的也不赖。”
周不宣微愣:“啥意思?”
“就是,像咱们买田买地那样啊,”妘宇然道,“实在不行,咱就打游击,今天去这个省~~啊,不是,道,今天去这个道某某城打地鼠~~打地主,明天去那个道某某城打地主,咱不起义,咱就一小片一小片的解放农民。”
原本只是找个品行好的老家熟人吐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周不宣直直望着他,缓缓露出笑:“难怪魏府把你当福星。”
“怎么样,我这主意是不是还可以?”妘宇然就差长出尾巴摇几摇,“早就说过,俺其实不笨。”
“不笨不笨,”周不宣大笑,“咱宇然大聪明,一点都不笨。”
她端起杯,“以茶代酒,敬你。”
妘宇然乐滋滋碰饮。
喝完水,又继续看信:“药监局的内部机构,他也不晓得?”
提起这个,周不宣再次感到郁闷:“都不知道有啥部门,咋建?”
“你编呗,”妘宇然脱口而出,“这还不容易。”
“啊?”周不宣反应不及。
“谁都不知道,不就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妘宇然乐,“就像梦西游,没人读过,我再怎么胡诌,他们也以为故事本来就这样。”
“啊,”周不宣的思路被带出死胡同,“好像……确实……有道理。”
若非顾忌魏庭枝,她真想亲这臭小子一口。
有些事,真的是思维越简单,越好处理,妘宇然就是因为单纯不复杂,才轻轻松松,正中靶心。
没当回事的妘宇然又把注意力重回信上:“至于奥施康定,为了挣大钱,普渡制药进行了虚假宣传、过度营销,说癌症患者及其他方式均告治疗无效的持续疼痛患者,都可受益选择,其营销方声称奥施康定能治疗背痛、关节炎、牙痛等所有你能想到的运动损伤,于是处方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药流向街头。因为营销力量太大,奥施康定致无数人成瘾或死亡,而普渡制药的主人~~萨克勒家族,却在这场屠杀中,盈利达数十亿m元。
不过说句公道话,有时也不能全怪医生,毕竟长期疼痛让患者无比煎熬的同时,会变成刺头,抱怨甚至指责医生没有全力以赴帮助自己,医生为了摆脱麻烦,除了避之不及,就是患者要什么,给什么。”
妘宇然一边念,一边吸气,显然是不断被惊到。
疼痛不是病,只是个症状,但制药公司只研究如何止痛。
治标不治本的结果,就是药品卖得源源不断,制药公司血赚,而患者,只能终身服药,持续购买。
因大额资助相关基金会、医学学会和研究小组,医学界被敦促使用奥施康定,并受到大力推崇。
同时,萨克勒还手握一系列科学杂志及医学报,用来发表研究论文、介绍新药打广告,尤为方便。
除了利用自己庞大的出版帝国多多获利,他还帮助企业盟友,保护制药业客户,并制作虚假宣传册,印上并不存在的医生资料……
妘宇然越看越震惊:“居然把味精跟维生素b混合起来,吹捧成神经兴奋剂?”
周不宣轻嗤:“你以为只有小作坊卖假药?”
“因为毒瘾,男孩偷药被一枪毙命,父母积蓄被自家孩子窃取耗尽,连警察侄子都因涉毒被捕入狱,”妘宇然拍了下脑门,“妈呀,这个奥施康定到底害了多少人。”
周不宣看他一眼,把藏在袖中的那张纸往里塞了塞,没说话。
那张纸写的也是信中内容,涉及到妘宇然。
阎奇琛对还有一个老乡表示惊喜,但对妘宇然所说一家死了四口之事,有另外一个版本:
开车带仨孩子出去玩的并非女婿,而是吝啬有钱人的亲儿子,而且是比较有能力、有出息的那个。
三个孩子里,也没有外孙女,都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亲孙女,分别是大儿子家和二儿子家的。
之所以出车祸,主因也不是孩子在车上打闹,而是那个男人有心脏病,在开车途中病发导致。
阎奇琛猜测,或是妘宇然记忆有误,或者他当时本就没听太清楚,或这本就是两家人、两件事,毕竟,谁都不晓得当事人姓名。
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那家人是他同事拆迁前的同村,且一次要走一家人的四条命,传得很是邪乎,冲这家人的德性,没出事就算了,一旦有个什么,熟悉之人不仅不会同情,还在背后骂活该,果然是守财奴带着钱去见棺材。
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
周不宣觉得可能是同一件事,表述有偏差的应是妘宇然,毕竟他那时患有抑郁症。
暗暗叹口气,周不宣看向彻底走出不幸、忘记过去的男孩子。
死时才十八岁,根本不懂什么是真爱、容易被骗的年纪。
如今,小孩儿的这具新身体,倒是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此时,他正一字不漏地扫视声读。
她懂医药,又晓得普渡案,所以看起信来一目十行,速度很快。
妘宇然却因不在这个领域,又对此事不了解,便要花些时间。
但她不急。
福星帮着连出两个主意,仅凭这,她都愿付足够的耐心。
妘宇然半张不漏地阅读,在一惊一乍中翻开一页又一页。
被丰厚佣金勾引的销售代表,被金钱冲昏头脑的医生,被利益诱惑的药店老板,被贿赂收买的无良记者、新闻媒体,因受普渡资助、NAScSA演讲嘉宾竟将公共健康主题变成企业导向和形象塑造……
康涅狄格州参议员克里斯托弗.多德严厉质询正义医师,然后从普渡政治活动委员会拿到一万美元竞选献金……
纽约前任市长、前任警察局长先后被普渡雇佣、利用,并引起dEA内部恐慌,也因此对普渡分厂的调查节奏骤然变慢……
佛罗里达州的联邦总检察官本应成为普渡公司的劲敌,却因选举而停止调查,不仅与其达成协议,接受两百万美元的资助,还在选举中完败对手……
并非癌症专家或疼痛专家的骨医师理查德.保利诺,短短五个月开出一千二百张奥施康定处方,导致五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死亡……
诊所医生弗兰克.费希尔开出数百张奥施康定处方,导致三名患者死亡,涉嫌欺诈和谋杀而被控……
在磕药者眼里,街头排第一的是快克可卡因,人称恶魔丁丁,第二就是奥施康定,人称恶魔蛋蛋……
FdA变相承认批准奥施康定的药品标签是犯蠢……
国会得知奥施康定滥用问题,展开调查,在各方正义人士的共同努力下,花了七年时间,才把普渡高管送入法庭,结果,法官却只判三名高管三年缓刑、四百小时社区服务,检察官们费尽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证据还未昭告天下便被封存,直至十一年后,阿片瘟疫引起全美关注,销售额超过三百一十亿美元的奥施康定带来的公共卫生灾难,才重新进入媒体视线,检察官展开更细致更全面的调查,挖出萨克勒名下错综复杂的公司迷宫……
“普渡衰落,却有新的制药公司照搬他的营销方法,大发其财,”妘宇然长舒一口气,却忍不住叹息,“看来是没个头儿了。”
周不宣抬抬颌:“还有印度仿制药巨头公司兰伯西案。”
“累死了,”妘宇然抖抖手中纸张,“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聊啊。”
周不宣忍不住笑:“都是真实故事,回老家你都不一定看得见。”
“为啥,”妘宇然不信,“既然阎奇琛知道,应该都报道出来了吧。”
周不宣摇摇头:“自己工作领域以外的事,有几人会关注。”
“啊,”妘宇然想了想,“也是。”
周不宣不再说话打扰他。
两人在茶楼耗了近两个时辰,一起吃完饭,才结束这次会面。
“下午没时间修炼了,”周不宣放下碗筷,“得带徒弟巡查库房。”
“存放药材的库房?”妘宇然立即道,“我也去行不?”
周不宣不解:“你去干嘛?”
“长见识呗,”妘宇然啃口用热水温过的甜果,“上午你陪我,下午我陪你,一起修炼,一起旷课。”
这个账,是咋算出来的。
周不宣好笑:“随你。”
她起身揉揉妘宇然的头,“谁让你是团宠。”
“诶咦,对喽!”妘宇然抓几个果子塞她手里,“所以你们一定要惯着我!”
周不宣笑出声来。
这活宝,难怪讨人喜爱。
到了惠民医院,皇甫奉早已边看书、边等候。
周不宣没多话,直奔库房。
毕竟,只有突击检查,才能发现问题。
两个跟屁虫紧随其后。
惠民医院的药库面积很大,一半全地下,一半半地下,刚到门口,便是一股极其浓烈的草药味。
妘宇然吸吸鼻子,觉得好像不难闻,进入内部后,有的区域还有淡淡香气。
“这些药材,都已经过炮制,”周不宣道,“没有机器的世界,都是人工操作。”
妘宇然想起一件事:“听说阎奇琛得了个草药太子的名号?你可以跟他做生意,说不定还能省点。”
“不行,”周不宣摇头否定,“那个便宜不能占。”
妘宇然不明白:“为啥?”
“什么叫道地药材,就是因为药材地道,带有地域特点,”周不宣边查边聊,“比如咱们老家传统的道地药材按资源分布区域,就分为川药、广药、云药、贵药、怀药、浙药、关药、北药、江南药、西药、藏药等。”
“啊,”妘宇然了然,“这个我晓得一点。”
周不宣刚要夸他,却又听他转道弯,“就是不知道有哪些药。”
周不宣先叮嘱皇甫奉:“常用药材易被虫蛀者十之有四,更要注意是否被老鼠窃食。”
皇甫奉恭敬应是。
“川药指的是四川、重庆等地出产的道地药材,比如重庆石柱的黄连,四川灌县的川芎,江油的附子,绵阳的麦冬,遂宁的白芷,天全的川牛膝等,”周不宣接着回答妘宇然,“广药是指广东、广西南部及海南、台湾等地所出产的道地药材,比如广东阳春砂仁,高要巴戟天,新会陈皮,海南槟榔。”
“啊,我知道,”妘宇然叫道,“三七产于云南!”
周不宣:“……”
果然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儿,多懂一点就兴奋得不得了。
“对,三七属云南文山那边最地道,另外还有丽江茯苓,临沧诃子,西双版纳儿茶,彝良石斛,”周不宣道,“贵药指以贵州为主产地的道地药材,比如赫章天麻,遵义杜仲,铜仁吴茱萸,万山朱砂,罗甸艾片等。”
妘宇然掰掰手指头:“我最不明白的是怀药和西药。”
“怀药是指河南境内所出产的道地药材,比如焦作温县、沁阳、武陟、孟州的怀地黄、怀山药、怀牛膝、怀菊花,着名四大怀药,另外还有密县金银花,禹州天南星,安阳天花粉。”周不宣道,“西药是指西安以西的道地药材,比如甘肃的当归、秦皮,青海的秦艽,宁夏的枸杞子。”
妘宇然只觉头皮发麻,想起自己在妘家堡强迫自己背毒药的日子:“这么多,你是怎么记住的?”
周不宣回他四个字:“天道酬勤。”
皇甫奉知道他们说的跟这个世界无关,便没有默诵。
“像咱们这样储存大量药材的仓库,可选用不易残留的熏蒸法灭菌杀虫,比如硫黄,但要注意熏蒸后需通风排毒,”周不宣没看任何人,却知教的是谁,“对抗同贮养护之法,则是利用不同性能的中药和特殊物质同贮,它们相互制约,可抑制虫蛀、霉变、泛油等现象,比如泽泻、山药等与牡丹皮同贮可防虫保色,番红花可防冬虫夏草生虫,花椒与地龙、蕲蛇、金钱白花蛇及全蝎同贮可防虫蛀,冰片与灯心草同贮防霉变。”
皇甫奉取出纸笔,迅速记录。
这些都是《医林诊籍》所没有的知识。
非自己徒弟,别人也不会教。
关键是,师尊还特意带他来库房,给他触摸辩识的实践机会。
不得其门,勤苦难成,他要珍惜每寸跟随在师尊身边的光阴。
“细辛、辛夷宜阴干,大黄、山药可烘干,人参、鹿茸用石灰干燥法,款冬花、红花运输时常采用木炭干燥法……”
周不宣连讲六大贮藏养护法,又用通俗语言解释温度、湿度、空气、日光、微生物、虫害、鼠害等七大影响中药变异的常见外界因素,及虫蛀、发霉、变色、走油、气味散失、风化、潮解、粘连融化、升华、腐烂等贮藏中常见的中药变异现象。
皇甫奉走笔不停。
周不宣挑选最易受虫蛀蚀心的泽泻、莲子、甘草、党参检查,发现没问题,才满意。
惠民医院乃新事物,又刚步入正轨,暂时还没人敢做手脚。
等以后时间长了,可就不好说了。
师徒二人一个不厌其详耐心教,一个认真努力用心学,妘宇然闲逛半晌,才想起被漏掉的话题:“等等,不宣,你刚说的道地药材,跟阎奇琛有啥关系?”
周不宣无语:“《用药法象》谓,凡诸本草昆虫,产之有地;根叶花实,采之有时。失其地则性味少异,失其时则性味不全。”
顿了顿,又补充,“《本草衍义》也云,凡用药必择土地所宜者,则药力具,用之有据。”
妘宇然盯她半天:“说人话。”
周不宣:“……”
妘宇然叉着腰理直气壮:“别学满口之乎者也、子曰诗云的酸腐。”
“谁酸腐?”周不宣气笑,“明明你小子酸起来比谁都腐。”
妘宇然侧头朝地面轻呸一声,开始挽袖子:“周不宣你是不是想打架?”
皇甫奉见状,连忙将师尊护在身前,张着双臂警惕而视。
妘宇然:“……”
周不宣瞧他动作猛顿,看白痴般瞪着皇甫奉,满脸不可思议,不由噗哧笑出声,伸手将徒弟拨开:“没事,宇然闹着玩儿呢。”
妘宇然嚷道:“这家伙脑子里有草梗,还是很硬的那种。”
皇甫奉不好意思的笑。
明明这些人在一起时都是言状随意、不拘形迹的,怎么自己就身体快于大脑,直接冲挡呢。
“行了行了,他也是护师心切,”周不宣道,“你不是想知道为啥不要阎奇琛的种植药么?”
“啊,对,”妘宇然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为啥?”
“因为种植药的药力打了折扣,”周不宣道,“这里不比老家,没有改良土壤、让日光、气温都符合要求的现代化技术,即便他把原地土壤大量搬运过去,在不同气候、水质影响下,也会改变药效。”
妘宇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惠民医院无论是谁的产业,名声都不容有损,”周不宣肃容道,“它必须对所有患者负责。”
“对,”妘宇然竖起拇指,“给你一百二十个赞!”
三人查完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周不宣道:“明日发个通知,惠民医院为所有孕妇提供每月一次的免费孕检。”
皇甫奉躬身:“是,师尊。”
“我来帮你宣传,”妘宇然自告奋勇,“茶楼、酒楼、书店,魏庭枝的所有产业都加任务,保证让消息无翼而飞,无足而行!”
周不宣拍拍他的肩:“多谢!”
“谢啥,”妘宇然嘿嘿,“帮你做善事,我也能积德。”
皇甫奉看着师尊,心中阳光普照,如沐暖日春风。
“要是金暮黎也在就好了,”妘宇然忽然抬头望天,叹道,“也不知冥界过年是啥样。”
“人家根本没有过年这一说好么,”周不宣轻啧,“若像人界这么屁事多,哪有时间修炼?哪天才能飞升成仙?哪有机会高处不胜寒?”
“人家才不寒,”妘宇然嗛道,“能够成尊称帝的仙神,都是内心平静,道法自然。”
周不宣质疑:“可以这么解释?”
“当然!”妘宇然一口咬定,吹嘘道,“我可是受过神兽点拨的!”
“啊,这样……”周不宣垂眸片刻,抬手抱拳,“周某佩服!”
皇甫奉转首憋笑。
“眼看除夕快到了,我们医院都放假,让庭枝也别忙了吧,”周不宣过意不去道,“年后有的是时间。”
“啊,他呀,”妘宇然反被弄得不知咋解释,“他在跑自家店铺。”
周不宣这才想起,魏庭枝说过,年底各大店铺要清账。
“那,过年有啥节目么?”
(本章完)
《反派大佬在异界》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8k小说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8k小说!
喜欢反派大佬在异界请大家收藏:(m.8kxs.com)反派大佬在异界8k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