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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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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回:质变与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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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极月君可能去往了恶使之战的某处山岗吗……”

梧惠连连点头。但听罢她今日的遭遇,莫惟明并不觉得这个答案完全可信。

“你也说了,这是上一次水无君和她碰面时,极月君‘随口’说的话。真实性暂且不论,就算等你赶过去,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吧?虽然灵脉衰退,但六道无常的行动永远棋快一着。更何况……你怎么离开曜州?”

“你说的我当然——当然也想过!这不是想不出办法,才找你商量?我总得把已经知道的事先说出来,才能根据现有的情况做判断吧?”

“我不想打击你,但你的计划实在没什么可行性。你想想看,极月君为什么恰好就将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信息,轻易透露给水无君?说不定正是看中她中立的身份,利诱她将此事无意识地告知叶月君。当然,如果真是这么想的,估计她也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毕竟水无君也有不告诉对方的可能——说不定是对水无君立场的试探?”

梧惠很想抱怨,“你怎么想把人想得这么坏”,但莫惟明的话不无道理。

“我……我知道。但,我认为水无君不会是无端感慨的人。也许她和极月君深入交流了什么,只是没有详细地告诉我。听她的说法,极月君其实算得上‘善良’的人。她去那个地方,可能,仅仅是一种纪念。兴许……卯月君也在。”

“羽乏槐荒算得上清和残花的徒弟、学生。总之,是她的晚辈。”莫惟明思考道,“两人都在那里,也不无可能。若是纪念性质的探访,可以理解……毕竟清明节才没过去多久。可是仅凭这种推断,你就要草率地出发吗?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梧惠连续拍了几下茶几:“我就是不想这样畏首畏尾。这几天,我光是蹲守霏云轩,就越来越能感觉到,伺机而动实在太被动了。不主动出击,可能等到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什么都不做,机会不会自己出现。”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莫惟明摇头,“你为此有什么准备吗?”

“我刚说,我也想过,还有什么办法能离开曜州。”梧惠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展开陈述她的想法,“飞机太贵,而且我想去的地方,不论是回家、去施无弃拜托的地址,还是去找极月君,都没有直达的机场。更何况,曜州机场现在已经完全封锁了吧?空路是最行不通的。铁路也被管控住,就算为数不多可供选择的道路,都很不方便。至于公路,因为在严惩匪患,外加物资运输的需要,查起来也很严格。这么看,只剩下一个选择。”

“你是想说水路吧。但公安厅的反应很快,宿江第一时间就被管控了。你忘了吗?之前我们去上坟的时候,船票只贩售往返于南北两岸的。要往西走,必须是这种需要买票的大船才行,小船是无法在江水解冻的春季长时间逆流而上的。这没法儿支撑你到目的地。”

“但是那天你我也看到了,城边还没有驻军。我们不用长时间行船……水坝在比曜州的行政范围更西一些的地方,只要直接上岸,绕过去便是。趁军方和警方还没有加强戒备,我想,还来得及。”

梧惠的计划听上去无懈可击。可这种看似越简单完备的计划,越让莫惟明感到不安。他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虑、太不果断,做事束手束脚,才总是错过机会。

“……我当然希望这个办法能够成功。不过,我不希望你去冒险。”

“我理解你的担心,我也很感激。可其他人呢?九方泽还在等着。每过一日,虞小姐和法器的融合就会加剧。不只是他们,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

“你本就不需要承担这些。非要说……也是作为星徒的我该做的事。权力、责任、义务就是这样相辅相成的。”莫惟明发出相当用力地叹息,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出来。这阵叹息中,夹杂着太多惶恐和无奈。“……我可以认同你的方案。但同时,你也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九方泽。也许从他的角度,可以给出更多的结论。”

“我当然会告诉他!哪怕是卖个人情的角度。”

“好。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船从哪儿来?谁来掌舵?”

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但,梧惠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一样的,去找九方泽。我会告诉他这个办法,同时呢……我会向他借一艘船。虞府的面积曾经横跨宿江,占据了最窄的河段。他们一定有船。如果可以,再让他帮忙请一些会掌舵的人来,只要钱到位就好了吧?”

“……你还真是认真的。”莫惟明没想到她已经考虑到这个地步。思索再三,他也拿不出更多反驳的理由。“看上去天衣无缝,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实在是漏洞百出……”

梧惠无言以对。

“那你还有更好的计划吗?”

“没有。所以我也没直接反驳。单说你找人掌舵,就算能雇到人来,怎么才能保证他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你?虽然我暂时没想到他出卖你的必要……但倘若他喝多了,在喧嚣的酒肆把事情说出去,让有心人给听了呢?概率不小,你要赌吗?”

“那总不能把他干掉吧!”

“为什么不呢?”

莫惟明话音刚落,便看到梧惠露出震惊的、惶恐的神情。好像除了命悬一线的情况外,莫惟明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不、不论如何,杀人是不对的吧?”

“可是其他星徒也没少这么做吧。”莫惟明神色坦然,“我不去做所谓的坏事,只是因为,我要坐牢的。但如果我有能和法律抗衡的力量,我当然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可只是作为一个帮忙的人,他是无辜的吧?”

“只是帮忙需要索取利益吗?拿到好处就要承担风险。不说殷社,光是公安厅的人,为了他们所谓的宏图伟业,又牺牲了多少无辜的人?不去杀人就会被别人杀死。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明白一点吗?”

梧惠意识到,莫惟明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他是如此声色俱厉,那似有若无的笑也成了强化这套说辞的辅助品。一时间,梧惠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真是越来越像星徒了。”

“我不是吗?”

不……星徒本就该是这个样子吗?梧惠突然想不明白了。

见她这副迟疑的模样,莫惟明反倒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刚还要坚持这份计划的人,不正是你吗?我只是随便说了一种可能,你又开始犹豫。像这样一直摇摆是不行的。你不是相信,找到极月君是当前可行的计划之一吗?自己都不够坚定,怎么达到目标?现在,反而是我劝导你了。实在不行,你就再考虑一下别的路吧。”

“不……”梧惠并不死心,“我会先去确认九方泽能不能直接提供帮助。我是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的。不仅因为我不是星徒,没有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器。”

莫惟明感到有些疲惫。他将双肘支在膝盖上,向上捋起自己的头发。他从南国回来以后还没顾得上去理发,它们像层层堆叠的、深灰的苎麻纤维。碎发在低垂的面前摇荡。他的声音像某种闷响,从发丝间徐徐穿过。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从研究所死里逃生,回到曜州,也该发现往日的安逸只是朝水下的暗礁了吧?单自己做好赴死的觉悟是不够的。万不得已时,必须挥刀刺向别人。我说船夫的事只是举个例子。在我看来,你并没有做好随时能够反击的准备。”

为什么没有?梧惠暗想,自己可是狠狠将施无弃刺伤了。

……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并不打算说出口来。

梧惠干瞪着他,不吭声。莫惟明直起腰来,接着说道:

“我们不能变成天权卿的样子。故步自封,只会招致灾祸。至于玉衡卿,我和其他人一样,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想明哲保身。可他们既然对其他星徒出手,也只能视为一种挑衅了。虽然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欺软怕硬的形式。其他星徒若要动手,一定会先拿霏云轩开刀,我们也绝对不能变成他们那副样子。”

“那怎么办?我们也并无开阳卿、天璇卿那样的势力,更没有天玑卿那样平和的心态和环境。对于天枢卿……我们更一无所知。求助六道无常更是痴人说梦——他们自己连阎罗魔的去向都不清楚。除了与信得过的人结盟,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尽快帮助虞府攻克灵魂的议题。我们只能在人脉和技术方面找出属于自己的优势吧?”

“就算论技术,我们手中的资源也远比不上开阳卿和天璇卿。但,你的思路是对的。”莫惟明的语气更加认真,“……我告诉你吧,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位熟人。和她聊了几句后,我有了一些新的思路。”

“熟人?你也有朋友?”

莫惟明看着她。

如果不是知道梧惠没有嘲讽的意思,莫惟明可能已经在骂人了。

“不算朋友,只是,一个熟人。”他移过视线,“看来我歪打正着,倒是和你的原计划扯上了关系。”

“什么?你、你看到徵了吗!”

“不。但差不多,是商。”莫惟明说,“我在医院见到她了。听她的描述,羽像是得了健忘症似的……我很担心是旧病复发,昔日属于乩童的记忆要重新出现。”

“有这么危险的事?!”

“她的师门也很担心。我一开始还在想,商要买的士宁,其实是可以从中药堂找到的。番木鳖被一些店家伪装成马钱子,换一种名义和形式出售。可能她也对此毫不知情,毕竟他们和虞家都算是守旧派,接触西药的机会太少,更何况凉月君在这方面的态度也很极端。而最近贪狼会活跃,以药物资源丰厚为噱头。我想……”

“你要诱骗她参加贪狼会吗?”梧惠厉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里多乱!我和欧阳吃顿饭,都能看到有人因为他们的事儿打起来。利用她,是不是也太——”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莫惟明皱起眉,“未免太难听。如果我不干涉,她肯定也会为了羽去了解这个地方吧?我作为知情者,给出正确的引导才有所助益。她一个能自己乱买兴奋剂的人,难道要靠她自己胡思乱想、摸爬滚打吗?”

梧惠一时语塞。的确,照这么看来莫惟明反而是帮了人家……

但上一秒说出杀了别人也可以,这样的话的人,真的能提供正确的引导吗?梧惠很是怀疑。莫惟明能看出她在猜忌什么,也懒得计较。

“我还以为,你要利用商接近徵呢,原来是为了打入贪狼会内部。”

“都一样,顺带的事。人脉就是资源,你从天玑卿·施无弃那里,也该能学到这点。和各方星徒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关系,是很重要的。”说着,莫惟明撑着腿站了起来,“至于你那个计划……你自己再斟酌一下吧。不说了,我要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朝着盥洗室走去,梧惠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关上门。盥洗室传来一阵涮牙刷的水声,像是要将自己的脑浆搅碎一样。梧惠抱紧自己的双腿,微微咬紧了牙。

总感觉从研究所回来以后,这家伙变得让人感到陌生。

不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吧?长时间的相处磨钝了她的神经。可到底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这究竟是他遗传自父亲的本性,还是在他得知了这层真相后,思想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也可能二者同时存在,或都不存在。

无论如何,梧惠都不会去做害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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