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真的发动兵变,杀了曹爽?”
看着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冯大司马,关将军的目光除了惊讶,还隐隐有一丝崇拜。
跟自家阿郎睡了这么多年,关将军发现,直到现在,她似乎都仍未能看得清这位枕边之人。
这等事情,提前预测出来也就罢了,还敢提前布局。
回想司马懿每次与阿郎交手,不是丧师就是失地,从未讨得了好处。
关将军心里甚至不禁觉得司马懿有些可怜,遇到阿郎这等对手,当真是此人的悲哀。
“因为我不相信这些世家,会把国家利益置于自家利益之上。”
后汉早亡了,再怎么愚蠢的人,也应该能够看清这些世家大族的本质。
冯大司马笑够了,仰着头,缓缓说道:
“所以我也不相信司马懿会以大局为重。”
司马氏在河内被彻底毁掉了根基,又不容于大汉。
整个家族的嫡系跟随司马懿南渡大河,跑去了谯县。
如果司马懿没有机会翻身也就罢了,整个司马氏衰落,变成寒庶,最后乃至消亡,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说不定不用等那么久——等司马懿一死,整个司马氏就有可能被台中三狗灭族。
毕竟曹爽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可以给司马氏留条活路。
但司马懿一旦没了,曹爽或许可以不把司马氏放在眼里,但其他人呢?
比如说丁谧。
就凭丁谧和司马懿之间的恩怨,他怎么可能会留下司马昭这个后患?
所以司马懿不论是为儿子计还是为家族计,都不可能束手就擒。
而朝中老臣的支持,朝野对曹爽的不满,从河北带回去的数万精兵,都是司马懿翻盘的资本。
更重要的是,对手曹爽还是一头猪。
换成冯永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他也不可能为了所谓大局,甘愿成为他人鱼肉。
与其让我为了大局,不如让我掌握大局。
大魏就算是要亡,与其亡在曹爽手里,还不如亡在我的手里。
人性与人心,本就是如此。
相比于关将军试图想要跟上冯某人的节奏,赵将军的心思则是简单得多。
只见他兴奋地说道:
“兄长,伪魏内乱,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吗?召集大军南下吧!”
冯大司马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赵广的后脑勺上:
“你是猪吗?现在出兵,难道给司马懿巩固地位去?”
司马懿刚刚篡权,伪魏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
先不说大汉现在有没有能力出兵,就算是有,贸然出兵,也不过是给伪魏施加压力,逼得伪魏各派系团结起来,对抗大汉。
到时候,司马懿正好可以趁机整合内部。
冯鬼王大冷天的,费那么大劲跑去许昌,图个什么?
就图给司马懿作嫁衣?
赵广一听,顿时大失所望:
“兄长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
没想到冯大司马继续摇头:
“当然不是。”
赵广刚面有喜色,没想到冯大司马下一句,却是立刻把他的幻想打消了:
“准备一下,我们动身回长安。”
“啊?为何?”
赵广有些不太乐意了,不能出兵就算了,连呆在雒阳看热闹都不行?
冯大司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因为我呆在雒阳,许昌的毋丘俭,未必敢轻举妄动。”
不但是毋丘俭,说不得连司马懿想要干什么都要防着雒阳这边。
只有冯某人离开雒阳回长安,才能让伪魏的人放下心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汉军近期不会有大动作。
眼看着兄长已经决定要回长安,赵广有些不甘心,不禁抓耳挠腮起来。
不管是南下许昌,还是东进青徐,乃至扬州,都绕不过雒阳。
呆在雒阳,只要大汉对伪魏有所动作,军功必不会少,能捞到多少,就看个人能力——背景也是能力。
但若是回长安,自己所领的虎骑军,不过关中八军之一,竞争可就大了。
“兄长,前些日子你不是去许昌劝降那毋丘俭了吗?如今那伪魏正如兄长所料,内有大乱,为何不趁机再次前去招降毋丘俭?”
冯大司马摇头:“毋丘俭不会降的。”
毋丘俭受曹丕曹叡父子的知遇之恩,乃是曹魏死忠。
在曹魏或者自身没有走上绝路之前,不可能会轻易投降。
更别说此人现在还是手握重兵。
况且此人现在估计也不过是在观望,看看司马懿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我去许昌的目的,本也不是为劝降他,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日后起兵反司马的时候少一些后顾之忧。”
赵广无话可说。
倒是关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那万一司马懿在杀了曹爽之后,收拢人心,有心要重振伪魏,怎么办?”
司马懿想要重振伪魏,那么就未必会逼反毋丘俭。
到时候,阿郎的这些布局白费不说。
说不得还变成了纵虎归山。
冯大司马听出了关将军的言外之意,继续摇头:
“放心,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丞相,就算有,司马懿也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冯大司马嘴里的丞相,自然就是诸葛丞相。
“在井陉与之相持的时候,我就觉得,此人已经是时日无多,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司马懿活不了多久。”
冯某人不知道历史上司马懿是什么时候死的。
但这个历史线的司马懿,估计最多也就撑个两三年。
从伪魏传回来的消息看,这几年司马懿的身体一直不好,时常生病。
再加上此人的年纪,明日传来消息说此人死了都不会让人意外。
而司马懿的次子司马昭又远逊长子司马师。
就算历史上司马懿的接班人是司马师,依然免不了有淮南三叛。
想必司马懿比冯某人更清楚自己的儿子司马昭有多大能力。
所以在他所剩无多的时间里,必然会进行疯狂地清洗,尽可能地为司马昭减轻接班压力。
至于曹魏的死活,说实在话,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司马昭不论将来打算自立,还是拿着曹魏作为筹码投汉或者降吴,司马氏一族得到的利益都远比在伪魏“顾全大局”要大得多。
关将军听到冯大司马的解释,眉头一皱,面有厌恶之色:
“司马氏父子若是当真这般打算,岂非逆臣?”
冯大司马闻言,淡淡一笑,眼眸低垂。
若非如此,我当初又怎么会决定留在大汉?
而不是去更有希望一统天下的曹魏?
季汉就算是在灭亡的最后时刻,依旧有理想主义者在为它璀璨绽放。
相比于自私自利的勾心斗角,还是和一群有理想的人呆在一起更纯粹一些,也更轻松一些。
而且刘胖子虽然平庸,但架不住人品好啊!
相比于魏吴两国朝争宫斗的惨烈,季汉只要不是自己作死,怎么说也有个性命无忧的保底。
保底很重要啊,没有保底,谁愿意掏心掏肺?
掏钱也不行!
再抬起头,冯大司马缓缓道:
“所以我在河北时,从来不会给司马懿有投靠大汉的机会。”
“但如果哪一天他死了,司马昭愿意举伪魏以降,那就是另当别论。”
想到司马昭看到那封信时的情景,冯大司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相比于司马懿的老谋深算,以及司马师的阴毒狠辣,司马昭要容易拿捏得多。
从诸多渠道传回来的消息看,司马昭似乎对冯大司马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惧怕。
原因未知。
但消息很可靠。
虽然糜郎君已经彻底从魏国消失,但自有接班人。
夏侯氏当初兵分两路逃离雒阳,夏侯楙到了长安,夏侯威去了许昌——夏侯玄留在雒阳等死。
夏侯楙到了长安,终于可以干他最喜欢的事业——治产业。
再加上济北王曹志的配合,大汉的特产在大魏境内大卖特卖,商路通畅无阻。
夏侯楙这边混得风声水起,而夏侯威这一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随着雒阳的丢失,伪帝曹芳东巡谯县,伪魏时局动荡不安,多少人自顾不暇?
更别说夏侯玄一死,夏侯氏再无人能有像夏侯玄那样大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夏侯氏居然有人公然投靠汉国,这简直就是在掘大魏根基。
曹爽能看在亲戚的份上,照拂一二,让夏侯氏一族不至于沦落到为温饱奔波的地步,已经算是难得。
但想要被重用,绝无可能。
不过幸好夏侯楙还没有忘记自己远在魏国的兄弟,借着拓展商路的机会,拉了仍在伪魏的夏侯威一把。
有了夏侯楙的接济,夏侯威等人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了不少。
只是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夏侯氏再怎么没落,好歹也曾是伪魏开国第一族,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落魄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人脉或许可以当作不存在。
但如果手里有了稀罕货,那断了的人脉,想恢复也是简单的事情。
别看谯县是伪魏皇帝最后所能东巡的地方,同时还是曹氏的故里。
但同样也是夏侯氏的故里。
有了夏侯氏的配合,谯县早就被大汉的渗透得跟筛子似的。
司马懿发动政变前,司马昭能及时拿到恐吓信,就是通过夏侯氏派人送去的。
如果司马昭猜不出恐吓信是谁给他的,那么总有一天,冯某人会让他知道的。
只不过那得在司马懿死后。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冯某人会很有兴趣计算司马昭的心理阴影面积。
听到冯某人原来在图谋许昌的同时,还不忘记顺便对司马昭下手,关将军默然良久,最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阿郎你可真是,深谋远虑……”
冯大司马咧嘴一笑,谦虚道:
“细君过奖了,过奖了!”
关将军:……
听到兄长早有打算,赵广也只能是悻悻地跟着回转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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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长安,灞水初泮的晨雾里,木梁石柱的灞桥浮在氤氲水汽中。
冯永勒马桥头时,薄冰在蹄下碎裂,惊起苇丛里过冬的鹳鸟。
官道上牛车压出的深辙已化开泥浆。
抬眼望去,远处的田地里,曲辕犁正破开冻土,包铁犁头在晨光里闪动。
春风拂面,隐约带来了百姓在春耕时的笑语。
往日里的这个时候,载着精炭的车队与凉州毛毡商队交错而过,灞桥的震动,能惊得柳梢冰棱簌簌坠入春水。
只是今日,官道没有行人,更没有车队。
大汉天子率百官来到灞水边上,迎接凯旋归来的大汉将士。
灞桥上的残雪被黄土覆住,刘禅的玄纁冕服映着薄冰初裂的灞水。
当大司马一行人的骑影浮现在官道尽头时,雄壮的牛角声响起。
“呜~”
百名羽林郎踏碎薄冰,举起蜀锦裁成的赤旗分列道路两旁。
旗面上用金线绣织龙虎,风过时龙腾虎跃,宛如活物。
战马踏上灞桥,看到天子车驾,冯大司马下意识地勒住缰绳。
“明文,何以驻足不前?”
桥头传来刘禅的呼声。
“陛下……”
看到刘禅准备步行上桥,内侍连忙想要阻止,却被一把推开。
原本在祭祀天地时才穿的天子赤舄,被刘禅毫不犹豫地踏进黄土与融雪化成泥浆里。
看到刘禅过来,冯大司马连忙下马,在迎上去的同时,解下佩剑交给旁边的羽林郎:
“臣永……”
下拜的刹那,刘禅快走两步,抓住他护腕,冕旒垂珠扫过额前,露出刘胖子眯笑成一条线的眼睛:
“起!快起!明文不需要行此大礼……”
扶起了冯大司马,然后方却是响起了甲片撞击声,齐如霹雳。
但见关将军率众将士右拳击左胸铠,振甲三响,如雷而鸣,齐行拜礼。
就算再怎么顾及天子威严,刘禅看到眼前这些为国征战凯旋归来的精锐虎狼,仍是忍不住地豪气顿起,大笑道:
“好好好!快起!将士浴血,功在社稷——来人,赐金卮酒!”
众将士谢恩过后,饮半洒半,贺生还者,祭阵亡者。
“奏乐!”
“大风起兮云飞扬……”
乐声惊起飞鸟,落羽掠过解冻的灞水,点破冰面倒映的万里晴空。
刘禅紧紧地拉着冯永的手不放,非要让他与之同行。
“明文,今日这场面,可还满意否?”
冯大司马苦笑:“陛下,唯恐太过了。”
“喛!”刘禅摆了摆手,“不过,一点也不过!”
微微抬起头,看向周围,再看向更远方,刘禅的口气颇有些感慨:
“我既为大将军(即蒋琬)扶柩,自然也要亲自前来迎接你。”
“丞相走了,大将军也走了,明文啊,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啊!”
“以后,你只怕要更辛苦了,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冯大司马看了看两旁的羽林郎,沉吟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陛下,其实你还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明文但讲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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