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馨醒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他心中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
随即，之前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浮现。
为了赶进度夜间开工，自己打瞌睡从高处摔下来，然后就到了医馆。
对了，自己还拜师了，神医教自己呼吸吐纳之法。
此时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黄素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第一次修炼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师父怎么看自己。
关键是以后还会不会教自己东西。
“娃子，你醒了？”
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原来是自己父亲来了。
“爹，我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父母等人站在外面，局促的蹭脚底，却不敢进来。
工地上泥泞湿滑，身上脚上全是泥水，他们生怕踩脏了白神医的地方，只能站在门槛外张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娃子，你这几天别干了，工地上没事。”
“是啊，入冬前肯定能把屋子起来。”
“娃子，你想吃点啥，娘给你做？”
黄素馨眼睛一湿，刚才还没感觉，这会儿突然就发现，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唤，肠子肚子饿得收缩，收缩得直打结。
“哎呦，随便吃点啥都行……不行，我得问问师父能不能吃饭。”
黄素馨生怕吃东西会对伤势愈合有不良影响，肚子的幸福和人生的幸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师父？
门口的亲人们一脸疑惑。
“哦，白神医，她收我为徒了！”
父母亲人们顿时满脸喜色。
眼下白神医虽然为自己家族提供医疗，但这是公事公办，等一定年限之后，白神医肯定是要离开的。
但是收自己孩子为徒，那就是私人的关系了，以后通过这层关系，还是能请到白神医帮忙。
而且，自己孩子跟着白神医学东西，以后高低也是个郎中，族里有人受伤生病的话，也有保障了。
“娃啊，跟着神医好好学。”
“神医打你骂你可不许还。”
“咱们是不是得把束修准备一下啊？”
听到父母的话，黄素馨也醒悟过来，自己这拜师礼太潦草了。
可是现在家族中一穷二白，竟是连几条腊肉都凑不齐全。
“不用这些俗礼。”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正是白衣袭人的神医。
夕阳余晖在身后飘散，映衬得整个人都 飘然出尘。
“神医，这可不行，不行不行。”
“是啊，我们虽然不宽裕，但是该有的礼数绝对不能少。”
“走走走，咱们先回去准备。”
白依依只能笑着摇头，她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这份拜师礼。
等众人走后，她来到病床边坐下，笑着说道：“其实……我吃素。而且束修这东西是孔圣人的规矩，我们这一派没有。”
黄素馨愣了半晌，最终尴尬挠头。
白依依问道：“你感觉如何？”
“呃……好多了，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师父，我能下床了吗？”
“还是躺着吧，反正躺着修炼效果更好。”
“哦……”
黄素馨连忙躺平，生怕会落下什么暗伤隐疾。
“师父，修炼不都是五心朝天的姿势吗？怎么躺着也行了？”
白依依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黄素馨瞬间心脏一紧，早知道不问了。
“你啊，为师早就告诉你，修炼第一步就是摒弃你之前的诸多认知、观念，以及俗世中形成的老旧经验。就拿这五心朝天来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所有修行都得摆这个姿势呢？”
黄素馨瞬间明白，自己还是没能跳出以前的认知圈。
不过，少年人态度非常好。
“师父，我错了。”
白依依腹稿都打好了，结果对方认错了，只能咂咂嘴，意犹未尽的叹息。
好一会儿她才解释道：
“确实有很多修行方法是五心朝天，但并非所有。呼吸吐纳是最简单、最基础、最原始的修行方式，追求的也是大道至简，而非各种精巧繁复。”
“其他所有的修行方法，都会涉及到经脉、穴位，但是呼吸吐纳没有，用不到。”
“好了，你现在练习一下，我看看。”
黄素馨“哦”一声，随即开始呼气。
脑海中浮现出项链的画面，呼出的气就像是推动项链，吸进的气就像是项链的回摆。
两者有来有往，不断循环往复。
同时，黄素馨在内心中观想五脏，想象着自己像蚕宝宝一样吐丝。
之前白依依教学的时候说过一个关键词——气若游丝。
这个词形容的是人生命最后关头，生机非常微弱。
气，为什么会像丝？游丝又是什么？
这一刻，黄素馨隐约明白了观想蚕宝宝吐丝的道理。
没错，就是气！
微弱的气！
自己呼出的气中，有一种几不可察的能量，一种不存在于感知，只存在于观想的力量。
比蚕丝更细。
这种力量在自己呼出的“气”中游荡、穿梭，就像是游动的蝌蚪。
人之将死，是气息最微弱的时候。
黄素馨刚开始修行，同样是气息最微弱的时候。
两者虽截然相反，却出奇的相似。
丝线一头连接着自己的口鼻、五脏、四肢百骸，一头连接着山川、江河天地、日月星辰……
黄素馨难以置信。
自己感受到了气的存在，师父说需要很久很久才能产生的气感，自己第一天就有了。
不对！
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肯定是自己弄错了。
自己并非领悟出的气感，而是根据师父形容的内容臆想出来的。
不行，自己得踏实点，不能给师父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黄素馨就这样一呼一吸，自然而流畅的修行起来。
白依依向后退了几步，一脸戏谑的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啊？感觉？
黄素馨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真要说刚才感悟的画面吗？
万一不是，师父对自己失望怎么办？
正思考中，黄素馨突然感觉肚子一骨碌。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腹中滚动似的。
一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就窜到了出口处。
黄素馨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连忙用意念控制。
“没……没有什么感觉。”
“真的？”
“真的，真没有。”
黄素馨脸色通红，心中暗暗祈祷，别啊，千万别啊。
然而，下半身不争气的“噗噗噗”一连串。
白依依咯咯笑，“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黄素馨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丢丑，丢大丑了，怎么能在师父面前做这种不雅之事。
然而听师父的意思，这种情况好像是预料之中。
“师父，难道……这也是‘气感’？”
“不然呢？”白依依反问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你要摒弃很多世俗中的思想、观念。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说明你的修行已经牵动脏腑，它们正在有意识的向外排放浊气。”
黄素馨摸了摸脸，依旧烫得烧手。
但是听了师父的话，他终于放下心中的赧然，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原来这就是气感，也就是最初的气感。”
白依依解释道：
“人降生之后，需要吃五谷杂粮这些后天之物，体内自然也会堆积后天浊气。”
“我并不是说五谷之物不好，而是人原本属于先天之物，与天地共通，剪断脐带、闭合囟门之后就断了联系。”
“于是身体中先天之气逐渐流失，与此同时后天之气逐渐增长，这个浊气并不为人的意志控制，甚至很多人都察觉不到。”
“你现在很不错，已经能感知到浊气的存在，并且将它们排出体外。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你排出去只是最表象的浊气。”
“今后，你要坚持不懈，引清排浊。修炼到最高深的境界就是阴阳未开、浊清未分的盘古。”
黄素馨汗颜。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与盘古大神相提并论。
此时，他开始怀疑白神医讲的“呼吸吐纳”，这东西该不会是神医编撰出来逗自己玩的吧？这都扯到盘古身上了。
白依依似乎看出少年的想法，呵呵一笑。
“是的，你确实不太可能达到盘古的高度，但我给你说的是一个方向，努力前进的方向，依着这个方向，哪怕注定无法抵达，但也不会迷失。”
“炼气士这条路与其他修行方法不同，因为这条路真的出过大能，而且是最强的大能，唯一的大能。”
“后世所有走这条路的人，都不可能达到盘古的高度，更不可能超越盘古。”
“而其他所有的修行道路，任何人都可以突破，都可以创新，都可以开宗立派，都可以达到天下第一。”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素馨暗暗思考起来，似乎真是这样。
其他任何一个修行流派，哪怕祖师爷再怎么风光，后世弟子最多也就是崇拜、敬仰，但某些天纵英才还是会生出强爷胜祖的想法。
盘古不同，任何人都只能仰望，却无法超越。
打心底里都不可能生出这种念头。
“等等，师父您的意思，呼吸吐纳修行方法的祖师爷是盘古？”
“我知道你想说么，盘古并没有留下任何修行法门，也没有任何人族先贤接触过盘古。呼吸吐纳这个法门是后人假盘古之名创造的，与盘古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话，黄素馨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彻底安下心来。
白依依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产生了初步的气感，现在要做的就是排浊引清，恢复先天状态。但是你现在根本分辨不了清和浊，所以，需要配合一些印诀，你看好了……”
说完，白依依掐了个法诀。
握固
呃……也不是法诀，因为太简单了，简单到粗糙。
白依依解释道：“这叫握固！婴儿的手就是这样的，这也是最接近先天状态的法诀，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黄素馨依言照做，“然后呢？就这样吗？”
白依依点头。
“嗯！婴儿的手都是保持握固状态，这种状态下可以稳固自身精气神，不致外泄，否则以婴儿那小身板，很容易元气散逸，病邪入侵。”
“你修行过程中也保持握固，就能达到固本的效果，自身先天而来的精气神不会遗失，流失的都是后天之气，一涨一落间，就完成了清气的积累、浊气的排出。”
这样啊？
黄素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想了想家族中那些婴孩。
好像……真的是这样。
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捏着小拳头，而且这小拳头捏得非常紧，不容易掰开。
以前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听了师父的解释才知道，小婴儿是在修行。
白依依说道：“人先天就带有修行，天生就懂得修行。只是降生后，一边被浊气熏染身体，一边被世俗观念蒙蔽内心。只有拂去灵台上的尘埃，才能重现光明，证得智慧。”
黄素馨听得脑袋痒痒的，好像要长出什么东西。
不是头皮上的痒，而是更深层次……
黄素馨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只是感觉，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就像是仰望星空的时候，看着那无垠而深邃的漆黑，心中无限驰往。
但是猛然间，漆黑的星空破了一个洞，一个针尖大小的洞，但是这个洞后面传来了光芒，不同于日月星辉的光芒。
两者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也不是一个层次。
通过这个小孔，感觉到了一种更高维度的真实，于是再也无法忍受星空的黑暗，再也无法忍受宇宙的狭隘。
黄素馨现在就是这样。
通过那“游丝”般的气感，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前所未有的体验。
就像一粒种子，伸出了第一条触须，正在笨拙而缓慢的探索周边。
也许，它距离地面很远、非常远。
但白依依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盘古！
你就照着盘古修炼，哪怕你最终的成果连盘古亿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但你的方向没错。
你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是没能走到终点罢了。
但是，你沿途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会成为后继之人的路标。
不仅仅告诉他们前进的方向，更告诉他们，这里有人来过，此道不孤。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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