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金属台面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试剂痕迹,像是未擦拭干净的战场血痂。曾经弥漫着绝望与压抑的空间,如今褪去了“地狱”的标签,却更像刚经历过一场无声风暴的修罗场——试管架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打印纸被气流掀得满地都是,连天花板的应急灯都还在微微闪烁,像是风暴过后残存的余悸。
空气里的味道很复杂。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是这里永恒的底色,却又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那是从培养舱里飘散出的、属于被治愈小狗的淡淡毛发气味,也是数据屏幕上刚刚跳出来的抗病毒模型曲线,带着初生般的脆弱与韧性。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最终酿出一种奇异的、让人鼻头发酸的新生感。
苏沐妍就站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点蓝色试剂,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是被墨晕染过,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那是连续高强度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后遗症。但她没有丝毫要休息的意思,甚至没去隔壁培养室看一眼那只刚脱离危险的小狗。那只前几天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如今能微弱摇尾巴的小家伙,本该是她这场战斗的第一个战利品,可此刻在她眼里,却远不如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重要。
她盯着显示器上初步建立的抗病毒模型,眼神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近乎自虐的疯狂。指尖在光感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滚动,却始终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缺。
“不够。”
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冷得像实验室的金属操作台。她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点,眉头拧得更紧。
“样本太少,撑不起完整的模型框架。”
“数据链是断的,从病毒变异节点到宿主反应的数据完全衔接不上。”
“我需要一个完整的数据库。”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从病毒的起源菌株,到它每一次在不同环境下的变异分支,所有能找到的数据,我都要。”
此刻的她,像一位站在知识疆域里的贪婪君王,要将所有与病毒相关的信息都纳入自己的掌控。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个人终端——那里面存着她尘封了七年的研究笔记,那些曾被她视为“罪证”的数据,记录着她年轻时在“光合计划”里的每一次尝试与失误,也藏着她不愿再触碰的过往。
但现在,她没有半分犹豫。指尖在终端上划过,庞大的信息流瞬间从终端涌出,朝着实验室的主服务器奔去。那些数据像是憋了七年的洪水,一旦找到出口便势不可挡,短短几秒钟就冲垮了服务器本就简陋的分类系统。
“嘀——嘀——嘀——”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实验室顶部的红灯开始疯狂闪烁,红光映在苏沐妍脸上,将她眼底的疯狂衬得愈发清晰。但这警报声在她听来,却像是徒劳的抗议,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依旧专注地往服务器里传输数据,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榨干在这场数据攻坚战里。
就在这时,实验室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几乎要被警报声掩盖。一个瘦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是白玲。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灰色工作服,衣服的袖口被仔细地卷到小臂,露出纤细却稳定的手腕。怀里抱着一个旧数据板,边角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显然是用了很久的东西。她平日里总是躲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此刻却没有了往日的胆怯,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坚定,正缓缓扫过实验室里的狼藉。
地上的实验报告被踩得皱巴巴的,有的还沾着试剂的污渍;屏幕上的红色警报还在不停闪烁,数据流混乱得像是一团解不开的线;而那个站在屏幕前的苏沐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要与这混乱的数据流融为一体。
白玲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走进实验室,弯腰捡起脚边一张被踩得最严重的实验记录。那张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边缘还被水渍浸得发皱,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纸上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随后,她打开怀里的旧数据板,指尖在屏幕上缓慢却精准地敲击着。很快,一个新的电子索引界面跳了出来——
【文件类型:实验记录】
【日期:灰雾纪元前-3年】
【关键词:对照组-异常蛋白】
【备注:补充编号A-73实验数据缺失项】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格外细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就像一位最严谨的会计,在面对一堆混乱的账目时,总能找到最清晰的梳理方式,哪怕这笔账目足以决定一场生死存亡的战役。
苏沐妍终于注意到了她。她从屏幕上移开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耐,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烦躁:“我没时间处理这些旧记录,现在最要紧的是……”
“索引是混乱的。”
白玲突然开口,打断了苏沐妍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断别人,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经过精准打磨的手术刀,一下子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沐妍,语气平静却有力:
“你的数据没有统一的命名规则,有的用日期标注,有的用样本编号,还有的用实验阶段,系统根本无法识别关联。”
“而且数据的引用路径是断裂的,比如你三年前记录的病毒蛋白结构数据,现在根本无法关联到最新的变异模型上。”
“这样下去,你建立的不是能支撑研究的数据库,而是一个会吞噬所有信息的黑洞——所有数据都会困在里面,无法调用,更无法分析。”
苏沐妍愣住了。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屏幕,那些在她眼里充满希望的数据流,此刻突然变得混乱不堪——红色的错误提示在屏幕边缘不停跳动,不同格式的数据文件杂乱地堆在一起,像是一堆没人整理的积木。她一直以为只要收集足够多的数据就能搭建起完整的模型,却忽略了最基础的“秩序”。
在数据领域,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感。
白玲没有等她回应,而是走到主服务器旁,将自己的旧数据板连接上去。很快,一行新的指令出现在苏沐妍的屏幕中央,字体清晰而规整:
【正在建立《谷神-病毒数据库-临时索引》……进度:1%】
【创建人:白玲】
【索引规则:按“实验时间-样本类型-数据维度”三级分类,关联历史数据引用路径】
做完这一切,白玲才再次看向苏沐妍,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请求的郑重:“请授权我访问所有相关数据,包括你刚刚导入的七年研究笔记。给我两个小时,我会给你一个干净、可调用的数据库。”
苏沐妍沉默了。她看着白玲那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屏幕上缓慢跳动的索引进度条,最终还是抬手在自己的终端上按下了“同意授权”的按钮。
一场无声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如果说苏沐妍的研究是在未知的疆域里开疆拓土,用疯狂的探索撕开病毒的层层伪装,那么白玲的整理就是在这片疆域里丈量土地、绘制地图,用严谨的秩序为后续的战斗铺好道路。一个负责创造,在混乱中寻找突破;一个负责归纳,在无序中建立规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实验室里只剩下两种键盘的敲击声。苏沐妍的敲击声急促而疯狂,像是在与时间赛跑,每一次按键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白玲的敲击声则平稳而富有节奏,像是在编织一张细密的网,每一个字符都精准地落在该有的位置。
红色的警报早已被白玲调出的临时程序压制,实验室里只剩下屏幕发出的冷光,映着两个专注的身影。偶尔有试剂瓶轻微碰撞的声音,或是数据板刷新的提示音,却都像是这场无声战争里微不足道的注脚。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沐妍终于完善了抗病毒模型的第三个分支结构时,那平稳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停了。
白玲的手指悬在光感键盘上方,一动不动。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困惑——那是一种在严谨的秩序里突然发现缺口的茫然。
“怎么了?”苏沐妍头也没抬地问,手指还在飞快地补全模型数据,但语气里已经少了之前的烦躁。
“数据有缺失。”白玲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辩驳的笃定。她抬手将自己的数据板转向苏沐妍,屏幕上显示着《谷神-病毒数据库-临时索引》的分类列表,其中“光合计划-原始实验记录”一栏里,有一行刺眼的红色标注:
【缺失项:光合计划-7c号样本后,直接跳转至9A号样本,缺失8号序列全部文件(含实验方案、数据记录、结果分析)】
“8号序列……”苏沐妍的动作猛地一僵,指尖悬在键盘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七年前的画面,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我记得8号序列是关于‘病毒环境压力测试’的数据,当时因为实验涉及‘极端环境下病毒变异阈值’的机密参数,被导师单独封存了,说是要等项目结题后统一归档。”
白玲却摇了摇头。她的手指在数据板上轻轻一点,一份隐藏在服务器日志最底层的文件传输记录被调了出来,时间戳显示在灰雾纪元前2年——也就是“光合计划”中止前的一个月。
“不是封存。”白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惊雷,在实验室里炸开,“是被转移了。”
苏沐妍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份传输记录。记录的最后一行,清晰地标注着数据转移的目的地,字体冰冷而刺眼:
【数据转移目的地:城西-第二生化实验基地】
【接收人:未标注(权限等级:S+)】
【转移时间:灰雾纪元前2年3月17日 04:23】
苏沐妍看着那行地址,瞳孔猛地收缩。她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灰雾爆发后,城西第二生化实验基地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被改造成了抵御灰雾的重要据点,如今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城西堡垒。
而那里,正是现在军方重点管控的区域,也是她之前试图申请数据访问权限,却被以“权限不足”驳回的地方。
实验室里瞬间陷入了寂静。只有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缓慢跳动,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她们:这场与病毒的战争,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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