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我要睡觉……”
嬴娡蜷在榻上,双目赤红地盯着帐顶繁复的绣纹,那些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旋转,搅得她脑仁阵阵抽痛。黑夜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几乎窒息。酒精失效后的清醒,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凌迟,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不行,必须睡。
这个念头成了她脑海中唯一轰鸣的指令。她挣扎着爬起身,踉跄扑到案边,甚至懒得再用酒杯,直接抓起手边一个半满的酒壶,对着壶嘴就仰头猛灌。
冰凉的酒液混杂着果实的酸腐气,粗暴地冲过喉咙,呛得她眼泪直流,她却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吞咽着。一壶尽了,又摸向另一坛,拍开泥封,继续往下灌。
胃里很快被撑得鼓胀,翻江倒海般难受。可她不在乎,她只要那该死的、能让她暂时逃离的昏沉到来。
不知灌了多少,直到手臂酸软,直到酒坛从手中滑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扶着案几,剧烈地喘息着,满身满脸都是淋漓的酒渍,狼狈不堪。
起初,只是头晕目眩,天地旋转。她心里甚至生出一丝扭曲的期待——来了,终于要来了。
可紧接着,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恶心感猛地顶了上来。她喉头一甜,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秽物溅落在华贵的地衣上,酸臭气瞬间弥漫开来。她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下去,趴在那一滩狼藉之中,还在不受控制地干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搅动,痛楚伴随着极度的虚弱席卷全身。
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视线模糊,只看到地衣上扭曲的花纹和污渍,耳边是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
“嗬……嗬……”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踏入,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和书房里特有的墨与竹简的气息。是赵乾。
他大概是终于处理完了那些永远也忙不完的事务,难得地想起了回房安睡。
他的脚步在踏入内室的一刹那顿住了。
灯光下,他看见的是怎样一幅景象:妻子嬴娡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周身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臭与呕吐物的酸腐气。她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污迹,正像濒死一样艰难地喘息着,哪里还有半分赢家主母往日那端庄持重的影子。
赵乾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那张惯常保持极度理智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愕,随即,惊愕迅速沉淀,化为了更深、更冷的嫌恶。
那眼神,像在看一件被打碎的、无可救药的残次品,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失望。
他甚至没有往前走一步,没有询问一句,更没有伸手搀扶。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猛地转身。
衣袂带起一阵微小的冷风。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也仿佛彻底隔绝了这屋里令人作呕的气息,以及那个被他遗弃在地上的、不堪的妻子。
嬴娡趴在地上,在那剧烈的生理痛苦和弥漫的臭气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道目光,和那毫不犹豫的转身。她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呕吐的余波,还是因为那比酒液更刺骨的心寒。
他甚至连一句“你怎么了”都懒得问。
呵。
那一声关门巨响,像一记冰冷的耳光,狠狠扇在嬴娡混沌的意识上。
走?
他就这么走了?
呵……这算怎么回事?
一股混杂着酒精、屈辱和长期压抑的暴怒,如同岩浆般猛地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烧毁了她所有的虚弱和理智。他不是总讲道理吗?他不是永远冷静吗?他凭什么嫌弃她?他凭什么!
她是嬴娡!是嬴水镇那个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掌心,敢爱敢恨、明艳张扬的太阳!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地沟里人人嫌恶、连自己丈夫都不愿多看一眼的老鼠?
不!不是这样的!
“赵乾——!”
一声嘶哑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喉咙里挤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跄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扑向那扇刚刚合拢的门。
她冲了出去,夜风裹着凉意吹在她滚烫的皮肤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走远,正沿着回廊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挺拔,却冷硬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你不准走!”她嘶吼着,几乎是扑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那双刚刚还撑在地上、沾满污秽的手,死死拽住了赵乾后腰处的衣袍。指尖用力到泛白,布料在她手中扭曲变形。
赵乾的脚步被迫停下。
他没有立刻回头,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影透着一种极力克制的怒意。回廊下悬挂的灯笼光影昏暗,将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更加冷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嬴娡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
他隐忍了很久,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借酒消愁开始,或许是从她日渐消沉、不再是从前那个能与他并肩的嬴娡开始。这沉默,是他给予的最后体面,也是积压的不满到达顶点的征兆。
片刻,他终于动了。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手臂猛地一用力,以一种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姿态,狠狠一甩——
“刺啦”一声,衣帛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嬴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本就虚软无力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他轻而易举地甩脱。她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足下一绊,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呃啊——!”
骨头与坚硬地面撞击的闷响伴随着她痛苦的哀嚎。手肘、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眼前阵阵发黑。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被他毫不留情掷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心。
她趴伏在地,蜷缩着,像一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连哀嚎都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赵乾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的惨状。他只是抬手,理了理自己被拽得褶皱、甚至撕裂的衣袍,仿佛掸去什么不洁的灰尘。然后,迈步,继续向前走去。脚步声稳定而清晰,一步步,远离她的世界,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任由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疼痛,哀嚎,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
那轮曾经照耀嬴水镇的太阳,如今,碎在了自家回廊这无人看见的阴影里,黯淡无光。
青石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夏衣,针一样扎进骨髓里。
好疼。
手肘和膝盖是火辣辣的疼,被甩开的手腕是酸胀的疼,而胸口深处,是那种被生生掏空、再被狠狠践踏的,无法言说的剧痛。
夜风毫无遮拦地吹过回廊,卷着露水的湿冷,打在她被泪水和酒渍濡湿的脸上、颈上。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颊边,更添狼狈。头像是要裂开一样,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酒精的后劲混杂着这刺骨的冷风,让她一阵阵恶心眩晕。
可这些都抵不过那彻骨的寒冷。
从心脏最深处开始冻结,然后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指尖冰凉,脚尖麻木,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冰窖,止不住地颤抖。这冷,比数九寒天的冰雪更甚,因为它来自那双曾经或许有过温存、此刻却只剩下嫌恶与冰冷的眼睛,来自那个决绝离去、连一丝余光都吝于给予的背影。
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是因为摔得多重,而是那仅存的一点力气,那点支撑着她扑出来抓住他的力气,已经在刚才那狠狠一甩中,彻底散尽了。连同她作为嬴娡的骄傲,作为赢家主母的尊严,以及……作为妻子那点卑微的期盼,全都碎成了齑粉,散落在这冰冷肮脏的地上。
呜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开始时还是压抑的、破碎的,渐渐地,变成了无法控制的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污秽,肆意横流。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声嘶力竭。
为这七八年来的孤寂冷落,为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都被理智挡回,为那无数个独守空房、只能靠回忆取暖的长夜,也为今晚这彻底撕破脸的、毫不留情的羞辱。
风吹得更急了,廊下的灯笼摇晃着,光影在她蜷缩的身影上明灭不定。
无人上前。
周围的仆役或许早已被惊动,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这是主人和主母之间的事情,是赵乾默认的冷漠,让他们都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天地之大,回廊之深,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被遗弃在这穿堂而过的寒风里,被遗弃在这无边的黑夜中,被遗弃在她自己也无法挣脱的、绝望的泥淖里。
疼,冷,痛。
每一种感觉都如此清晰而残忍地折磨着她。她像一只受伤的兽,只能在这无人看见的角落,舔舐着血淋淋的伤口,发出悲鸣般的哭泣,直到力气耗尽,意识再次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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