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荣宠加身,暗礁初现
秦王、天下兵马大元帅;镇国公主、权同宰相。两道旨意,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朝堂湖面投下了两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经久不息。
李瑾与林薇的府邸,一时成了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每日车水马龙,前来道贺、投效、打探风声的官员勋贵络绎不绝。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二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
秦王·李瑾开始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频繁出入兵部、枢密院,熟悉军务,整饬因朔方之乱而略显动荡的边防。他沉稳持重,并不急于安插亲信,反而多以请教老将、核查旧档为主,渐渐赢得了部分军中宿将的认可。
镇国公主·林薇则坐镇银枢司,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常平仓新法的全面推行之中。她以河南道为样板,结合各地实际情况,制定细则,选派得力干员,将新政有条不紊地推向全国。同时,她并未放松对经济命脉的监控,银枢司的触角伴随着新法,更深地嵌入到大唐的肌体之中。
表面看来,帝国正从叛乱的风波中迅速恢复,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日,林薇在银枢司处理完一批关于江淮漕运改革的公文,已是华灯初上。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回府,新任的护卫首领(接替程英的,是原副手,名唤张贲)却悄声禀报:
“殿下,外面有一位老工匠求见,说是……来自将作监,有要事禀告关于……‘损耗部件’之事。”
将作监?损耗部件?
林薇心头猛地一跳!这正是她之前怀疑与军械流失可能相关的衙门!
“带他进来,要隐秘。”林薇立刻下令,睡意全无。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衫、满脸皱纹、眼神却透着精明与惶恐的老工匠被引了进来。他一见林薇,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小老儿叩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老人家请起,有何事,慢慢说。”林薇示意张贲看座看茶,语气尽量温和。
那老工匠却不敢坐,跪在地上,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双手奉上:“殿下……小老儿……小老儿是将作监负责修缮宫灯机括的匠人。前些时日,奉命修缮一批……一批旧弩的望山(注:弩的瞄准具),说是……说是从军器监转来的‘报损’件,让我们看看能否修复利用……”
林薇接过那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制作精良,但明显有使用磨损痕迹的铜制弩机望山。她的心沉了下去,军器监“报损”的部件,果然流入了将作监!
“你继续说。”林薇声音平静,但握着望山的手指微微收紧。
“小老儿起初也没在意,按规矩修缮便是。但……但有一次,小老儿无意中发现,我们修缮好的部件,并未记录在将作监的正常出入库册上,而是……而是由一位中贵人(太监)深夜来取走,走的也是偏门。”老工匠声音越发颤抖,“小老儿觉得蹊跷,就……就偷偷藏下了这几个替换下来的、实在无法修复的废件……”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恐惧更深:“后来……后来就出了秋狝那么大的事,还牵扯到神臂弩……小老儿越想越怕,日夜不安。又听说殿下您……您明察秋毫,连河南那么大的案子都能查清……小老儿思前想后,这才斗胆……斗胆来禀报殿下!小老儿绝无虚言,求殿下明鉴,救小老儿一命啊!”
老工匠说完,已是涕泪横流,磕头不止。
林薇看着手中那冰冷的铜制望山,又看着地上恐惧无助的老工匠,心中已然明了。将作监,果然成了某些人暗中处理、甚至可能仿制军械的中转站!而能调动将作监资源,并能驱使中贵人深夜取件的,其能量,绝非普通官员!
“此事,除你之外,可还有他人知晓?”林薇沉声问。
“没……没有了!小老儿不敢告诉任何人!”
“好。”林薇站起身,走到老工匠面前,亲自将他扶起,“老人家,你今日之举,于国有功。此事关系重大,你暂且忘掉,对外不可提及半分。你的安危,本宫会派人暗中保护。这些物件,暂留本宫这里。”
老工匠千恩万谢,在张贲的秘密安排下,从后门悄然离去。
书房内,林薇独自对着那几枚弩机望山,脸色凝重。线索,终于又连上了一环!将作监、中贵人、深夜取件……这几乎坐实了宫廷内部有高层人物参与其中!
是哪个太监?背后又是谁?
她立刻联想到之前对中书侍郎赵元楷的怀疑。赵元楷虽为文官,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是否有可能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影响甚至控制部分内侍省的人员?
必须尽快查清那个取件太监的身份!
“张贲。”林薇唤道。
“末将在!”
“立刻动用我们在宫中的所有眼线,秘密查访,近半年来,有哪些中贵人曾频繁或异常地往来于将作监,尤其是夜间!重点排查与……与中书侍郎赵元楷府上有过来往的太监!”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张贲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并未多问,立刻领命:“是!”
就在林薇紧锣密鼓地追查宫中线索时,一场针对她的风暴,也在悄然形成。
数日后的一次常朝,当林薇奏报完新法推行事宜后,一向甚少在具体政务上发言的中书侍郎赵元楷,竟缓缓出列。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一派儒雅正气,乃是朝中有名的“清流”领袖。
“陛下,”赵元楷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镇国公主殿下推行新法,劳苦功高,臣等敬佩。然,臣近日闻听地方有司反映,银枢司权柄日重,各地常平仓、乃至部分漕运、市舶事务,皆需经其核准,致使政令多出,地方无所适从,行政效率反受其累。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他顿了顿,目光并未看林薇,而是坦然地望向御座上的皇帝:“《礼记》有云,‘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各有职司,方能秩序井然。如今银枢司虽为陛下特设,然其权已凌驾于户部、工部乃至地方州府之上,似有违祖宗法度,臣……恳请陛下明察,稍加裁抑,以正朝纲。”
这番话,引经据典,冠冕堂皇,直指银枢司权力过大,违背制度!而且出自素有清名的赵元楷之口,其分量可想而知!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不少原本就对女子掌权、对银枢司扩张心存不满的官员,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林薇心中冷笑,来了!赵元楷果然出手了!而且选择的角度如此刁钻,不是攻击新法本身,而是攻击银枢司的权柄,打着“维护祖宗法度”的旗号,让她难以直接反驳!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列回应,却见御座上的皇帝微微抬手,制止了朝堂的议论。
皇帝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元楷,又落在林薇身上,最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银枢司之设,乃朕之特旨。新法初行,权宜集中,利于推行。待诸事步入正轨,再议调整不迟。赵卿所虑,亦是为国,朕知道了。”
一番话,既肯定了林薇和新法,也安抚了赵元楷,并未给出明确裁断,将问题暂时搁置。
然而,林薇却分明看到,在皇帝话音落下的瞬间,赵元楷那低垂的眼帘下,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与冷厉。
他没有达到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朝会散去,林薇与李瑾并肩走出大庆殿。李瑾低声道:“赵元楷今日发难,绝非偶然。薇儿,你要小心。”
林薇点了点头,望着前方赵元楷那看似挺拔孤高的背影,眼神锐利。
“我知道。他越是着急跳出来,越是说明……我们可能快要碰到他的痛处了。”
暗处的较量,已然摆上了台面。而她对那个取件太监的调查,必须更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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