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炉火在午后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偶尔爆出几点火星,映在墙角堆放的废铁上。韩烨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柄磨得发亮的小凿子,目光死死盯着脚边那块巴掌大的熟铁——这是他从吴铁匠筛选出的废料里挑出来的,质地不算最好,但胜在平整,正好适合练习刻划灵文。
《天工造物录》里关于“锋”字灵文的记载在脑海中翻涌。那三道看似简单的曲线,实则藏着微妙的弧度:第一道起笔要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上扬,仿佛能劈开阻碍;第二道需如羚羊挂角,在中段突然转折,形成一个肉眼难辨的锐角,据说这是引动灵气汇聚的关键;第三道则要圆润收尾,如同流星坠地前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前两道的力量收束而不溃散。韩烨用炭笔在废纸上画了不下百遍,指尖的茧子蹭过纸面,留下一道道灰黑色的痕迹,可每次对照记忆中那清晰无比的图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得趁热来。”他喃喃自语,将那块熟铁扔进一旁的小火炉里。风箱被他拉得“呼嗒呼嗒”响,火苗重新窜起,舔舐着铁块的边缘,将其从青黑色慢慢烧透成亮红色。热浪扑面而来,韩烨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他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块——火候是打铁的命门,刻灵文更是如此。谷洪在梦中提过,灵文需刻在金属将凝未凝之际,此时材质的分子结构最活跃,才能更好地接纳灵气印记。
当铁块通体变成樱桃红,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光泽时,韩烨猛地用长钳将其夹出,“嗵”地一声撂在铁砧上。火星溅起半尺高,他左手按住铁块,右手握紧凿子,深吸一口气,试图回忆起《九转玄功》的呼吸法来稳定手臂。可越是紧张,指尖越不听使唤,凿子刚触碰到铁块表面,就微微颤抖了一下。
“稳住。”他咬了咬牙,手腕用力,凿子尖端在红热的铁面上划出第一道弧线。“嗤”的一声,铁屑随着白烟飞溅,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韩烨盯着那道痕迹,心瞬间沉了下去——弧度太硬,像寒冬里冻僵的蛇,完全没有溪流般的灵动。他来不及懊恼,赶紧调整姿势,刻第二道线条。这一次他刻意放缓速度,想在中段做出那个关键的转折,可凿子下去太深,直接在铁面上刻出一道歪斜的凹槽,原本该是锐角的地方,变成了一个笨拙的疙瘩。
“该死!”韩烨低骂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想补救,可第三道线刚划到一半,铁块的颜色已经开始发暗,边缘甚至凝结出一层灰黑色的氧化皮——温度降得比预想中快太多。最后一笔落下时,凿子几乎是在冰冷的铁面上硬刮,留下一道毫无生气的直线。
他颓然地松开手,看着铁砧上那块布满丑陋刻痕的废铁,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地上。风箱还在有气无力地抽动,炉火又变回了暗红,铁匠铺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那块铁彻底冷却后,表面的刻痕黑乎乎的,歪歪扭扭如同孩童的涂鸦,别说引动灵气,就连最基本的美观都谈不上。韩烨伸手摸了摸那些痕迹,指尖传来冰凉硌手的触感,和记忆中谷洪展示的、刻完灵文后会泛起微光的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我太急了吗?”他捡起那块废铁,翻来覆去地看。吴铁匠常说,好铁匠打一把刀,要先跟铁块“说话”,知道它的性子,才能打出最合适的形状。刻灵文是不是也一样?他是不是还没弄懂“锋”字的真正含义?所谓的锋利,到底是劈开万物的刚猛,还是削铁如泥的精巧?
日头渐渐西斜,透过铁匠铺破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韩烨没有起身,而是从墙角又拖过一堆废铁,挑出一块形状相似的,重新扔进火炉。风箱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沉稳有力。他知道,修行从来没有捷径,打铁是这样,刻灵文更是这样。谷洪留下的传承如此珍贵,哪能让他轻易学会?
火苗再次升腾,映亮了韩烨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他看着铁块在火中逐渐变红,心里默默数着数,计算着最佳的刻划时机。这一次,他不再刻意追求和图谱分毫不差,而是试着去感受“锋”字的意境——就像他第一次用铁锤敲开烧红的铁块时,那种与金属融为一体的专注。
当第二块铁被夹到铁砧上时,韩烨的眼神平静了许多。凿子落下,没有丝毫犹豫,虽然线条依旧不够完美,转折处还是有些生硬,但比上一次流畅了不少。直到铁块彻底冷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攥着的凿子柄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他把两块失败品并排放在一起,夕阳的余晖刚好落在上面。虽然依旧看不出任何灵气波动,但第二块的刻痕明显比第一块顺眼了些。韩烨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拿起第三块废铁,扔进了重新燃起的炉火中。
风箱声在寂静的铁匠铺里回荡,和着远处村落传来的几声犬吠,构成了一幅寻常的乡村晚景。没有人知道,这个在铁匠铺里与废铁较劲的少年,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触碰着一个远超凡界想象的世界。失败一次,就再来一次,就像他当年学打铁时,被烫伤过无数次的手,终究能稳稳握住铁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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