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揣着那块从铁匠铺偷拿的废弃铁锭,脚步轻快地穿过雨后的田埂。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沾湿了他的裤脚,可他浑然不觉——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铁块打磨成一块像样的墓碑,指尖都有些发烫。
这铁锭原是吴铁匠练手时熔坏的料,边缘坑洼不平,中间还嵌着几粒没烧透的煤渣。往日里,这样的废料要么被回炉重炼,要么就丢在墙角当垫脚石。可在韩烨眼里,它比村里最好的青石还要金贵——这是要立在谷洪前辈墓前的东西。
他没敢在家附近打磨,怕林黎或弟妹们看见追问。绕到村西头那片没人要的荒坡上,找了块平整的大青石当工作台,从怀里摸出凿子和小锤。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来,在铁锭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倒像是天然的印记。
“前辈是仙界来的高人,墓碑不能太寒碜。”韩烨用袖子擦了擦铁锭表面的灰,对着光线眯起眼打量。他先得把边缘敲平,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考验手腕的巧劲。一锤下去重了,铁锭会崩裂;轻了,又敲不掉那些凸起的疙瘩。
他想起吴铁匠教的“敲边法”,手腕转动间让凿子斜着发力,小锤敲在凿子尾部的声音清脆短促:“笃、笃笃、笃……”碎铁屑像黑色的雪花簌簌落下,沾在他汗湿的额头上。起初还拿捏不好力道,敲坏了好几处,急得他直咬嘴唇。后来静下心来,把打铁时掌握的火候用到手上——就像锻打农具的边角,要顺着铁的性子来。
不知不觉日头升到了头顶,肚子饿得咕咕叫,韩烨才停下来喘口气。铁锭的边缘已经敲得齐整,原本坑洼的表面也被他用粗砂纸(那是他攒了半个月工钱买的,本想给妹妹做个木匣子)磨得泛起暗光。这块一尺宽、两尺高的铁板立在青石上,竟有了几分肃穆的样子。
接下来该刻字了。
韩烨摸出半截炭笔,在铁板上虚虚地写“谷洪之墓”四个字。他识字不多,这四个字还是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学的。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总觉得笔画歪歪扭扭,配不上那位身着青衣、气度不凡的前辈。
“紫云阁的仙长,墓碑上的字也该有仙气才对。”他对着铁板叹气,指尖在炭痕上摩挲。可他只会这几个字,总不能去请教教书先生“怎么写仙人才看得上的字”吧?
正犯愁时,一阵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铁板,炭笔的痕迹被扫得模糊不清。韩烨心里突然一动——或许,不刻字更好?
乱坟岗本就是村里人忌讳的地方,要是立块有名字的墓碑,保不齐会引来好事者的窥探。谷洪前辈的身份太特殊,仙界、残魄、功法……哪一样泄露出去,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现在只是个连灵根都测不出的少年,根本护不住这个秘密。
“前辈,不是我不敬。”韩烨对着铁板低声说,像是在征得同意,“这无字碑,是想让您清静些。等将来……等将来我有本事了,一定给您换块最好的石碑,把您的名字、您的来历,都堂堂正正地刻上去。”
他把炭笔扔回怀里,拿起凿子在铁板顶端敲出个小小的凹槽——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装饰,像个简化的云纹,从铁匠铺的旧兵器上看来的。敲完最后一下,他用布把铁板擦得干干净净,阳光照在上面,竟反射出一层温润的光,不像铁器那般冰冷了。
往回走时,韩烨把铁板用旧布裹了好几层,藏在柴草垛里。路过村口的老槐树,看见几个孩子在玩弹弓,他下意识地把柴草垛往怀里紧了紧。那一刻突然明白,守护秘密不仅要藏好心事,连一块铁板都要像宝贝似的护着。
晚饭时林黎见他手上多了几个水泡,嗔怪他干活不知轻重。韩烨只笑说是帮吴铁匠敲打废铁弄的,扒了两口饭就说要去铁匠铺帮忙收拾。借着炉火的掩护,他把那块无字铁板又细细打磨了一遍,直到指尖拂过表面,感受不到一丝毛刺才罢手。
他知道,这块没有名字的铁板,会比任何华丽的碑文都更能守护前辈的安宁。就像他心里藏着的那些事,不必说出口,却会在每一个日夜,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提醒他来路,也指引他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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