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米香钻进萧决喉间时,他正用指腹摩挲苏晏清冻得发青的耳垂。
她的睫毛沾着薄霜,像两簇被雪压弯的芦苇,每颤一下都要抖落几点碎冰。
阿清?他凑近她发顶,呵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凝成小团,醒醒,锅要开了。
没有回应。
他的指尖沿着她后颈摸索,那里的温度比雪更冷,却有极细的震颤顺着骨缝传过来——是她的魂魄在抽离。
虚境里的风裹着焦糊味灌进苏晏清鼻腔时,她正站在一处青瓦灶前。
灶上的铁锅裂了道缝,黑黢黢的汤汁正顺着裂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暗红的小潭。
这是第七位味师的结局?她伸手去碰铁锅,掌心却被烫得缩回——那不是温度,是记忆灼烧的痛。
灶前佝偻的身影突然转身,是个穿靛青厨袍的老者,喉管处有道狰狞的豁口,像被人用钝刀生生剜去了舌头。
他指节叩了叩灶上的陶瓮,瓮里浮着半块黑炭似的糕饼,散发出腐肉混着蜜饯的甜腥。
苏晏清胃里翻涌。
她记得《食鉴》里写过十香毒膳,用蜂蜜调和砒霜,再裹上十味香料,入口甜糯,三刻断肠。
老者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皮肉,浑浊的眼珠里滚出两行血泪——那是他最后尝过的滋味,正顺着她的血管往脑子里钻。
咳——她踉跄后退,撞在另一处灶台上。
这次是个年轻的女子,发间插着半支焦黑的木簪,浑身焦黑如炭,却还保持着往灶里添柴的姿势。
火舌从她指缝里窜出来,烧着了她的衣袖,可她只是笑,笑声像破风箱:护火种...总得有人当柴。
记忆的碎片开始剥落。
苏晏清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空白——她忘了怎么写策论,忘了在国子监驳斥程学士时,他气白的脸;忘了在御膳房与尚食局斗法时,那碗让皇帝拍案叫绝的蟹粉狮子头。
第三夜了。虚空中传来灶藏使的叹息。
他不知何时跪坐在地,怀里的地火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图上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每段味师之死,都要焚一段你的记忆。
你祖父当年...
我知道。苏晏清打断他。
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他心有执念,所以种火未成。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慢慢变得透明。
远处传来味冻郎的脚步声,少年捧着那碗冷粥,瓷碗边沿结着冰碴:我娘说,粥热了她就回来。他把碗放在她脚边,冰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可我等了十年,粥还是冷的。
灰烬守扛着铁锹过来了,三十六口废灶在他身后拖出深沟。
他每走一步,就埋下一口锅,动作像在葬人:这口锅的主人,当年在城门楼等儿子凯旋,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等了三年。他埋下最后一口锅时,铁锹尖碰着锅底,发出空洞的回响,每口锅,都有人等饭。
地脉童突然扑过来,小手指抠着她的裤脚:阿姊听,地火在哭。他把她的手按在地上,苏晏清立刻感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热,像将熄的烛芯,在千里地脉深处苟延残喘。
第五夜的月光漫进来时,苏晏清发现自己站在了国子监的檐下。
可她记不起那些典籍的名字,记不起如何引经据典反驳同窗,只记得廊下那口老灶。
冬日里,厨役总在那里煮红豆粥,咕嘟咕嘟的响,混着读书声,像首曲子。
火要传,也要藏。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晏清转身,看见祖父站在灶前,白胡子上沾着灶灰,手里握着她幼年用的木勺。
他的身影比她更透明,像团随时会散的雾。
不必殉,可种。祖父指了指灶里的余烬,用你的血,润黑土;用你的记忆,当肥。
苏晏清突然笑了。
她摸出袖中的银簪,刺破指尖,血珠落在地上,立刻渗进黑土。
赤红色的纹路顺着她的血痕爬开,像无数条小蛇,钻进地脉深处。
阿清!
现实里的萧决突然攥紧她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跳动,像只垂死的蝶。
他这才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混着黑土,在他手背上染出朵狰狞的花。
虚境里的赤纹仍在蔓延。
苏晏清看见焦土裂开,第一滴融雪落进缝隙,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汇作细流。
地火的呜咽变成了欢唱,顺着赤纹往上窜,烧化了她最后一段记忆——她忘了萧决的脸,忘了他第一次来草庐时,裹着寒气撞开柴门的模样;忘了他说苏博士的粥,比玄镜司的卷宗暖时,耳尖泛红的样子。
你...是谁?她睁开眼,望见一张模糊的脸。
那人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像经常握刀笔的样子。
萧决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眼尾红得滴血,这三天他没合过眼,盯着她逐渐冰冷的脸,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此刻她问他是谁,他却突然笑了,笑声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
我是陪你煮粥的人。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极快,等火种活了,我给你烧最旺的灶,煮最稠的粥。
苏晏清的唇角动了动,像是要应他,却又昏了过去。
她的睫毛上最后一点霜化了,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萧决手背上积成小水洼。
千里之外的冻土深处,传来第一声灶膛爆响。
那声音很轻,像颗种子挣破种壳,却震得地脉都颤了颤。
晨光破雪时,白穗麦在风中轻摇。
山脚下的村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孩童跪在地头,捧着刚冒出的麦穗,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雪地上。
她身后的土灶里,柴火正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开始冒小泡——那是被唤醒的火种,正顺着地脉,往每一口等待的锅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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