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晏清站在文官班末,袖中那半枚金匙硌得腕骨生疼。
昨日还在战粮坊灶前揉面的手,此刻正攥着象牙朝笏,指节因用力泛白——她听见兵部尚书的声音在殿中回荡:“速食军粮虽可解燃眉,然未经过冬实测,臣以为需再试三月。”
“再试三月?”左首的礼部员外郎突然跨出一步,玄色官服带起风,震得丹墀下的铜鹤香炉轻晃,“北境暴雪封路已两月,边军断粮七日,此时用一女官灶台所制之物,置三军性命于何地?”他转身时,补子上的白鹇振翅欲飞,“况苏博士身属国子监,非军职,非庖官,名不正则言不顺!”
殿中响起几不可闻的私语。
苏晏清垂眸盯着自己皂色裙裾,喉间泛起麦饼的焦香——那是昨夜试饼烤糊时的味道。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慌乱。
祖父的金匙在袖中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名不正?”
清冽的男声劈入喧哗。
萧决的玄色官服扫过她身侧,腰间玄镜司令牌撞在阶石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站在丹墀前,袖中取出一块试饼,指节抵住饼面那道锤印:“此饼,玄镜司亲卫连食七日,无一人腹痛。”他抬臂,将饼投入案头铜炉,“若不信,可当众试煮。”
沸水漫过饼身的瞬间,麦香混着豆粉的甜香“轰”地炸开。
金殿里的龙涎香被冲散,连最末的小宦官都踮起脚尖——那是种带着粗粝感的暖香,像晒过日头的麦垛,又像母亲灶上刚揭锅的炊饼。
“昨夜子时,北境急报。”萧决的声音裹着这香气,“三千断粮边军,靠此饼撑至援军抵达。”他展开一卷染血的粗布,布角还结着冰碴,“这是他们托玄镜司快马带回的‘军粮状’。”
苏晏清看见最前排的老将军突然直起腰。
布上的血字她认得出,是陈莽的笔迹——那是她在北境兵书里见过的,“得饼如得命,叩谢苏博士”几个字力透布背,连“叩”字的竖钩都戳破了布料。
殿中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声。
陆九章扶着朝笏的手在抖,白须随着喘息起伏。
他突然踉跄着跨出班列,腰间玉佩撞在朝笏上,“叮”的一声:“老臣读礼四十载,今日方知‘食政’二字,重于千钧!”他摘下腰间羊脂玉佩,颤巍巍放在苏晏清案前,“此玉传自先师,今赠博士——愿为‘军膳司’首立之证!”
沈砚紧跟着出列,青衫下摆还沾着墨渍:“国子监愿设‘战粮课’,专授速食制法。”他冲苏晏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金匙,“女子不可任事?苏博士的饼,能救三千儿郎的命,这便是‘可’。”
苏晏清盯着案上的玉佩。
玉质温凉,与掌心的金匙相触,像两股暖意缠在一起。
她听见皇帝的声音从御座传来:“即设‘军膳司’,隶属兵部。苏晏清暂掌‘协理’之职,赐‘金灶牌’一面,许调粮、用工、用匠。”
“协理。”她跪在金砖上,额头触到冰凉的地面,喉间泛起酸涩。
这不是正职,是权宜,是试探——但足够了。
她想起昨夜萧决说的“会成眼中钉”,此刻倒觉得这钉子扎得痛快。
金灶牌是鎏金的,掌心大小,刻着“御赐军膳”四字。
苏晏清将它悬在战粮坊正堂时,崔嬷嬷正擦着灶台上的面渍:“姑娘,方才门房送来封信。”老仆的手在抖,“是北境陈将军的亲兵,说走了七日山路。”
信是粗麻纸写的,边角还沾着草屑:“苏博士所授之法,已救三营将士。然敌军亦在仿制,恐生变局。”墨迹未干,带着山风的凉。
苏晏清捏着信纸的手突然收紧——她早该想到,这饼能救命,自然也能成为刀。
她转身翻出木匣里的金匙残片。
匙柄的“调和鼎鼐”四字被磨得发亮,是祖父当年御赐的。
她将残片按在新制的饼模中央,火钳夹着模子在灶上一烙——饼面的锤印中央,多了道细不可察的匙形暗纹。
“从今往后,每批军粮,皆需‘金匙印’方可发放。”她对围过来的帮厨们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无印者,皆为伪粮。”
子时三刻,战粮坊的灶火仍未熄。
苏晏清正用咸味粉调试新一批麦饼,门环响得比往日急。
萧决的官服上沾着夜露,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饼:“玄镜司在边境截获的。”
显味粉撒上去的瞬间,白色粉末“唰”地转成墨黑。
苏晏清的瞳孔骤缩——这是“苦心蚀神散”的残毒,她在祖父的《毒膳录》里见过,微量可致腹泻,量大能攻心脉。
“他们想用你的法子,毒自己的兵。”萧决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好让边军以为是我们的兵出了问题,动摇军心。”
苏晏清捏着毒饼的手指发白。
她望着灶火里跃动的金灶牌,忽然笑了:“那便让他们知道,这饼不只是粮。”她举起金匙残片,“这是苏家的印,是军膳司的印,更是——”她顿了顿,“北境三十万儿郎的命。”
萧决盯着她映在灶火里的侧影。
这个总在揉面时哼小调的女子,此刻眼里燃着他从未见过的光。
他伸手取过一块新烙的金匙印饼,麦香混着药香,竟比往日更暖些。
“明日早朝,我会请旨。”他说,“军膳司需要真正的‘使’,而不是协理。”
苏晏清没有应。
她望着窗外的星河,轻声道:“祖父,您熬的那锅粥,今天,终于成了盾。”
灶火噼啪作响,将金灶牌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面战旗。
战粮坊的更夫敲响梆子时,第三批军粮的面已经发好。
苏晏清卷起衣袖,指尖沾了沾面盆里的温水——温度刚好,醒发两个时辰,明早就能入炉。
她望着满院支起的新灶台,忽然听见东墙根传来响动。
“姑娘,第三批麦麸到了。”帮厨的小子掀开草帘,肩上的麻袋渗出细碎的麦香,“崔嬷嬷说,这次的麦籽特别匀,烤出来的饼准能香透半座城。”
苏晏清摸了摸麻袋,麦子在掌心滚热。
她抬头望向天际,启明星正挂在战粮坊的飞檐上,像枚未烙好的饼。
“生火。”她对众人说,声音里带着晨雾般的清亮,“今日,要烙够三万块。”
灶膛里的火“轰”地窜起,映得满室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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