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那株幻蕊草的冰珠刚碎成细水,小吏的马蹄声已碾着雪粒冲过来。
苏晏清蹲下身,用一方素帕裹住陶瓮口渗出的绿芽,指腹隔着帕子碰了碰那层黏滑的菌膜——凉的,带着腐木味。
这是方才从废弃驿站地窖里挖出的三十七个陶瓮之一,每个瓮底都沉着半尺厚的幻蕊草残茎,菌子爬满瓮壁,像谁故意养了三个月的毒。
封箱。她对跟在身后的陈砚之扬了扬下巴,每个瓮配两袋生石灰,裹三层麻毡。指尖在箱盖内侧划了道暗号——这是祖父传下的御膳房封藏法,除非用银匙挑开第三层毡布,否则任谁都看不出箱内藏着活物。
陈砚之点头,袖中算盘珠子轻响,已在默记封箱数目。
灶上的粥锅还在咕嘟冒泡。
苏晏清舀了碗最后一锅粥,吹开浮米,浅尝一口。
热粥滚过舌尖时,她瞳孔微缩——那股纠缠多日的铁锈苦香突然浓烈起来,像是有人往粥里掺了半滴人血。
她又抿了一口,喉间泛起腥甜,后槽牙发酸。
去取所有灾民今早的漱口水。她转身抓住小丫头的手腕,那孩子正踮脚够粥勺,阿姊问你,今早漱口的水,是从哪口井打的?小丫头被她捏得发疼,却没哭,只眨着眼睛:村东头老槐树底下那口,张婶说井水甜。
陈砚之跟着跑过来,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苏大人,这是户部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先办我的事。苏晏清打断他,从袖中摸出个铜葫芦,让稳婆带着这个,每个漱口水都取半盏,滴三滴葫芦里的药。铜葫芦是祖父改良的验毒器,遇神经麻痹类毒物会变紫。
她盯着陈砚之跑远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她让老周头试粥时,苦香还若有若无,今日突然加重,分明是有人在试探新毒的剂量。
苏参政。小吏捧着一叠公文过来,封泥上盖着户部大印,公文说北境粮道已通,命您即日返京,赈粮事宜交地方接管。
苏晏清扯断封绳,扫了眼末尾的户部尚书 李庸几个字,突然笑了。
她拽过旁边啃树皮的汉子:昨夜你是不是在村西头啃榆树皮?汉子慌忙点头,嘴角还沾着树皮渣:粮车说是今早到,可咱等了整宿......
粮道若通,百姓何须啃树皮?她将公文拍在陈砚之怀里,去把皇帝亲批的手谕找出来。转身对小德子道:你骑我的乌骓,带《灾粮验毒折》和这个。她指了指方才验出紫水的铜瓶,瓶身刻陛下若不信,可亲尝一口,务必在明日辰时前送到养心殿。
小德子翻身上马时,玄镜司的暗卫恰好勒马停在粥锅前。萧都督让我带话。暗卫抛来个油皮纸包,京中礼部收到密信,谢学士的门生要在朝会上说北境百姓懒惰致饥,还附了伪造的民状。
苏晏清拆开纸包,里面是半页残信,墨迹未干。
她捏着纸角的手紧了紧——谢元卿向来以清流自居,如今竟要拿百姓的嘴做文章。告诉萧大人。她对着暗卫背影喊,让他查玄镜司三年的边镇巡查记录,灾民体征、灶灰厚度、柴薪消耗......这些比民状实在。
暗卫的马蹄声渐远时,陈砚之举着皇帝手谕跑回来:找到了!
还有......今早送来的新官粮。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粮车,米袋上印着户部漕运四个红字。
苏晏清眼睛一亮。
她让人搬来十张木桌,每张桌上摆两个盖着黑布的碗:请十位乡亲来盲品,左边是新到的官粮,右边是你们自家私仓的米。
老周头第一个上前。
他掀开左边碗布,捏了粒米嚼两下,皱眉:像嚼纸,没米香。右边碗刚掀开,他眼睛就亮了:这才对嘛,有稻秆子的甜。
轮到失明老妪时,她的手在两个碗上悬了悬,突然浑身发抖。有味......她摸索着抓住苏晏清的袖子,像我儿战死前吃的军粮,那年他们说......加了安魂粉
苏晏清心头一震。
安魂粉她听祖父说过,是用幻蕊草提炼的,能让人麻木顺从,从前只在溃兵里偷偷用。
她立刻让人架起冰露凝香炉——这是祖父专为辨味造的,能把米香提纯成烟。
青烟升起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官粮熬的粥升起一缕灰绿烟,扭曲着凝成枷锁形状;私仓米的烟却是清透的白,飘着稻花香气。
有人想让百姓忘了饿,忘了痛,忘了反。苏晏清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这不是赈灾粮,是听话粮
当夜,陈砚之裹着件破棉袄溜进户部暗房。
他知道苏晏清要的是安魂粉的来源,便专挑礼部的单据翻。
直到后半夜,他才在最底层的账册里找到线索:幻蕊草五十车,礼部员外郎谢明远经手。谢明远正是谢元卿的族弟。
苏晏清将证据塞进三重漆匣,第一重封着皇帝朱批,第二重锁着国子监的青铜印,第三重系着玄镜司的暗纹丝绦。
她把第三匣递给小德子:若我回不去......话没说完,小德子已红了眼:大人吉人天相,小的定把匣子送到萧都督手里。
灶火映得她眉眼发亮。
她望着沸腾的大锅,手指抚过碗底的政在民口——这四个字被粥气蒸得温热,像百姓捧着碗时的温度。
你们以为我在煮粥?她对着锅底的火轻声说,我在煮一个能尝到真相的天下。
风突然大了,锅盖被吹得轻颤,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苏晏清裹紧斗篷走出帐篷,见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她摸了摸腰间的三重漆匣,翻身上了乌骓马。
马蹄踏碎未融的雪,朝着京师方向疾驰而去。
晨雾里,她仿佛看见金殿的飞檐已近在眼前,而早朝的钟声,正穿透晨雾,缓缓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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