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匣底的铜片轻响未落,冯尚仪的指尖已沁出冷汗。
她盯着匣底那道极浅的刻痕——是苏晏清昨日来御药房时,以银簪悄悄划下的记号。
月光漫过账册封皮上赤心兰采买五个字,像一把钝刀割着她的喉管。
父亲临终前攥着药单的手忽然浮现在眼前,青灰色的指甲陷进她手背:尚仪,爹的郁症...药里有问题。
更漏敲过三更时,她终于将药匣推至窗沿。
夜风吹得茉莉簪子轻晃,她望着那抹白色没入黑暗,才敢扯下腕间银镯砸向铜盆。一声惊醒值夜的小宫女,她扶着案几踉跄起身,鬓发散乱:手滑了...去取盏热姜茶。
御书房后的耳房里,苏晏清正就着烛火翻账册。
萧决的玄色官靴碾过满地碎纸片——那是他刚撕了半本玄镜司旧档。十年前先帝突发心疾,太医院诊断是积郁成疾。他声音像淬了冰,可这些药引记录里,赤心兰的用量从三钱涨到七钱,每加一钱,脉案上就多一条夜不安枕
苏晏清的指尖停在某页。
泛黄的纸角沾着暗褐色痕迹,凑近闻有极淡的铁锈味——是血。安神丸炼制日志...她翻到最后一页,笔锋陡然凌乱,萧大人,您的丸药记录...
萧决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接过那页纸,墨迹未干的萧姓弃婴,体健无疾几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再往下,试药第三日,夜惊;第七日,呕吐;月余,味觉尽失的批注像蛇信子,嘶嘶舔过他麻木的神经。
他们用我试毒。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碎冰,玄镜司查遍天下毒案,我自己就是活毒谱。他的指节扣住案角,木屑簌簌落在日志上,当年我跪在玄镜司门口求官,林世荣亲自给我批的牒文——他说我天生冷心,最适合当监察之臣。
苏晏清按住他颤抖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跳动的频率快得反常,像擂在战鼓上的马蹄。现在不是自毁的时候。她抽出自己的手,展开一张绘满汤谱的纸,我要让所有人看清,这十年的药不是补,是毒。
子时三刻,炊火阁的灶膛映红老炊头的脸。
苏晏清站在他身后,看他往瓦罐里添最后一味药材:汤头要清,得吊三次高汤。
第一遍用老母鸡,第二遍加火腿,第三遍...放赤心兰。老炊头的手顿了顿:姑娘,这草有毒性的。
所以要分年份。苏晏清指着案头五个陶碗,这碗是先帝继位第一年的量,三钱;第二年五钱...到第十年,七钱。她揭开其中一个碗的木盖,汤色清浅如溪,我让人照着太医院的脉案调了药,喝下去的人,脉象会和当年的陛下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城南女学的暖阁里,赵明珠正将最后一块安神糕推到王氏面前。夫人尝尝,这是我特意请苏参知做的。她看着王氏咬下一口,喉结动了动。
王氏嚼到第三口时,额角突然冒出汗珠:这...这糕怎么发苦?
赵明珠递过茶盏,目光扫过她泛青的唇色,夫人昨夜没睡好?
王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梦见...梦见爹了。
他说我吃了他的药,说我是帮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水!
我要水!啪地摔在地上,她蜷缩着干呕,腕间金镯撞在案几上,和御药房冯尚仪的银镯声重叠在一起。
林府正厅的烛火在寅时被吹灭。
林世荣握着冯尚仪的袖口,鼻尖几乎要贴上那抹檀茴香:炊火阁的香,连御膳房都仿不出来。他从袖中摸出块玉牌,刻着二字,二十年前,先帝还是太子时中了蛊,满宫太医治不好。
是你爹熬了碗赤心兰汤,他喝了三碗才醒。
冯尚仪跪在青砖上,膝盖硌得生疼。可后来...后来陛下喝多了...
后来陛下说,这香让他想起太子时的安宁。林世荣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拉着我的手说:世荣,朕心乱如麻,唯此香可定。
你说,我能停吗?
停了,他就要想起被毒蛊折磨的日子,想起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他甩开冯尚仪的手,明日寿宴,燕烩里加三钱赤心兰——他要神清气爽地受贺,要让天下人看看,大靖的皇帝,康健得很!
小德子的密报是裹在糖蒸酥酪里送来的。
苏晏清咬开酥皮,纸团落在青瓷碟上:陛下近日每夜子时惊起,口呼杀朕者,林相以梦魇压之。她捏着纸团站起身,火盆里的药丹正在燃烧,灰烬里隐约可见赤心散三个字。
祖父当年被惨私购赤心兰,他们怕的是有人尝出汤里的毒。她转身对萧决说,明日寿宴的宴烩,我要让赤心兰的毒性现形。她从妆匣里取出个小玉瓶,这是我血里炼的引药,高温下能让兰草析出红丝,像...像血。
萧决接过玉瓶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若有万一...
这是给你的信。她递过个封了朱砂的纸包,若我明日没出金殿,你拿这个去见陛下。她转身走向御膳房,月白裙角扫过积雪,今夜,我要让这锅汤,煮出二十年的真相。
寿宴前夜的御膳房飘着浓郁的燕香。
苏晏清站在灶台前,看着金丝燕窝在汤里舒展,像朵即将绽放的血花。
她拧开玉瓶,一滴血坠入汤中,瞬间泛起细密的红丝,沿着汤面游走,像极了当年祖父被斩时,刑场上蜿蜒的血河。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
萧决立在檐下,望着御膳房透出的暖光,玄镜司的暗卫像影子般漫过金殿的每道门槛。
他握紧腰间的剑,剑穗上的玄玉映着雪光,冷得刺骨。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金殿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明日的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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