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宣德殿飞檐时,苏晏清的指尖还压在紫烟炉的饕餮纹上。
龙案余温透过青铜渗入掌心,像极了祖父当年教她看火候时,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
苏博士。
身后传来玄色官靴碾过青砖的轻响。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萧决。
这位玄镜司都督总爱穿无纹皂靴,步声沉得像铁钉钉进松木板——正如他的人,冷硬得能劈开所有虚妄。
都督今日在殿上替我说话,倒像是改了性子。她转身,见他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玄铁令牌,从前审周侍郎那桩贪墨案,您可是连他咳血都没缓过刑。
萧决目光扫过她怀中的紫烟炉,喉结动了动:陛下要的是,不是厨子。他伸手欲接炉,又顿住,回府吧。说罢转身便走,玄色披风在风里划出利落的弧线。
苏晏清望着他背影,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这男人总把关心裹在冰壳里——就像昨夜她在值房改军粮策,他明明送了手炉来,偏要说是玄镜司查案剩的。
回苏府时,西厢房的灯早亮了。
崔嬷嬷守在廊下,见她捧着紫烟炉,慌忙上来接:姑娘可算回来了,方才沈助教差人送了信,说您要的《天启七年御膳日录》抄本在书案上。
嬷嬷先去歇着。苏晏清将炉交给她,我去看看祖父的箱子。
旧樟木箱在东墙根,铜锁上还缠着她十岁时系的红绳。
她摸出袖中钥匙,一声,霉味混着陈墨香涌出来。
最上层是祖父的御膳腰牌,包在褪色的蓝布帕里,帕角绣着朵半开的莲——那是祖母的手艺。
她翻到最底下的残卷,金丝燕烩的菜谱还夹在《食经》里。
泛黄的纸页上,祖父的小楷力透纸背:燕需南海三年陈,汤吊足十二时辰,红曲粉必用赤心庄所产。
赤心庄?她指尖一顿,从袖中抽出今日从国子监借抄的《天启七年御膳日录》。
日录里红曲粉三字被浓墨涂得模糊,可借着烛火,隐约能看见底下压着二字。
心跳突然快起来。
她记得族中旧仆说过,天启七年冬,祖父被参以膳下毒,罪状里便有红曲粉掺毒。
可当时太医院验毒,只说那粉非毒,却能乱味——若掺在滋补汤里,会让人吃出心悸幻觉,与中毒症状极像。
赤心散。她低呼出声。
这是太医院秘录里的方子,能干扰味觉,却无致命之毒。
当年祖父被定罪的,怕就是被人换了赤心散!
案上烛芯爆了个花。
她地站起来,撞得案角的茶盏叮当响。
崔嬷嬷闻声推门进来:姑娘可是哪里不妥?
嬷嬷,她抓住老仆的手,帮我备个药膳包,要能掩住夜行的药气。
再拿个素瓷罐,要能密封汤羹的。
崔嬷嬷没多问,只应了声,转身去了后房。
苏晏清望着铜镜里自己发亮的眼睛——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必须抓住。
三更天的玄镜司像头蛰伏的兽。
苏晏清缩在西侧角楼的老槐枝桠间,望着墙根巡夜的灯笼。
风卷着槐叶掠过她鬓角,她摸出怀里的铁撬,刚要去撬通风口的铁栅,后颈突然一凉。
第三次了,苏博士。
熟悉的沉嗓音在耳畔炸开。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萧决的大氅正裹住她半边身子,短刃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凉得刺骨。
前两次借战粮验味查账,我装不知。刀锋又压了压,今夜擅闯禁地,是真不怕死?
她没动,反手将怀里的残卷递到他眼前:都督若只想抓贼,方才就该喊人。她听见他呼吸微滞,您师父周提点临终前说不该定罪,您忍了十年,真能忍到今日?
短刃突然收了。
萧决从树后转出,玄色大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盯着她手中的残卷,喉结动了动:跟我来。
密室里烛火摇曳。
萧决将残卷往案上一丢,命人取来《天启七年采买副册》。
泛黄的账册摊开,朱批清晰:赤心散十斤,拨付御膳房。下面却用墨笔草草写着红曲代用。
玄镜司规,查旧案需双印共启。他指节叩了叩账册,我一人开不得档。
苏晏清盯着那行朱批,心跳如擂:所以您要给我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陛下爱尝新味。萧决突然抬眼,目光灼得她一震,若设个御膳复原试味官,专复原天启旧菜,顺道查味误致乱——你可愿应差?
她笑了:那得看都督,敢不敢替我递折子。
次日卯时,沈砚的叩门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苏博士!他抱着一摞文书冲进来,萧都督昨夜密奏,陛下准了!
您现在是膳政知事兼试味官,能持紫烟炉进玄镜司密档房!
陆九章随后而至,白胡子气得直颤:荒唐!
试味官历来是尚膳监的老厨子当的,哪有女流之辈...
陆大人。苏晏清将圣旨展开,陛下说食政合一需通古味者,您总不能说我不通?她指尖抚过圣旨边缘的金线,想起昨日萧决递折子前说的我保你,心下微暖。
入暮时,苏府私厨飘起了鸡汤香。
崔嬷嬷守在灶前,看她将南海陈燕窝泡发,老母鸡与火腿吊的高汤正着。
最后,她取出个油纸包——那是昨夜从账册涂改处刮下的红曲粉残留。
姑娘,这粉...崔嬷嬷欲言又止。
放心。她将粉末撒进汤里,我要尝一尝,当年祖父的汤里,到底是什么味道。
汤成时,月上中天。
她执起银勺,琥珀色的汤在灯下泛着暖光。
第一口入喉,舌尖先是鲜甜,随即泛起奇异的麻意。
心口突然一热,像是有团火从胃里往上蹿——这不是毒,是赤心散!
真的在汤里...她攥紧汤勺,指节发白。
窗外传来瓦砾轻响,她抬头望去,檐角立着道玄色身影,月光将他的轮廓镀得温柔。
你终于,也尝到了那年的味道。
萧决的声音混着夜风飘进来。
苏晏清望着案上的汤碗,伸手覆住素瓷罐的盖子——这罐汤,得好好收着。
她转头对崔嬷嬷道:嬷嬷,去取我祖母亲手烧的密封罐来。
老仆应了声,转身去了里屋。
苏晏清望着窗外的黑影,嘴角扬起——这团火,终于要烧到当年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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