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脊隘口外围 - 临时冰洞 & 远程通讯
隘口外一处勉强能避开正面风刀雪剑的巨大冰窟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寒冰,却又被一种钢铁般的秩序所维系。冰壁上凝结着千姿百态的冰晶,折射着从洞口透入的、被风雪稀释的惨淡天光。风声被厚重的冰层阻隔,化作沉闷的、永无止境的低吼,持续撞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临时铺就的厚毯上,楚沐泽沉在无边的昏迷中,胸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起伏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上官星月半跪在他身边,神情专注得近乎圣洁。她双手虚悬于楚沐泽被爆炸冲击波撕裂的胸膛上方,指尖流淌出柔和而稳定的淡金色光晕——那是古老的祝由术在与死亡赛跑。光晕如同温暖的泉流,包裹住可怖的伤口,压制着内部脏器可能发生的衰竭,滋养着他干涸的生命力。每一次光晕的流转,都伴随着上官星月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但她的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
冰壁旁,陈嘉诺背靠着冻得透骨的岩石坐下,军大衣敞开,露出染血的绷带紧紧包裹住肋骨部位。失血过多的脸庞苍白如纸,双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压抑在喉间的闷哼。但那双惯于精密计算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锐利地穿透了肉体的剧痛,死死盯住膝头一块散发着幽幽荧光、特制的高寒防冻军用平板。屏幕上是断脊隘口及其周边的详细三维地形图。他用尚能活动、却因失血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艰难却异常坚决地在冰道上标记着几个关键节点。那里,铭磊感知到的“冰下异物”分布密度被他用醒目的猩红色波纹覆盖标识出来。每一个标记,都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刻刀雕琢着生之路。
潘燕在一旁,动作利索地清点着所剩无几的急救物资——几卷染血的绷带,几支宝贵的抗生素针剂,为数不多的镇痛剂,一瓶仅剩三分之一的高浓度葡萄糖……她的眉头紧锁着化不开的忧色,担忧的目光不时扫过重伤昏迷的楚沐泽和强撑的陈嘉诺,最终会凝固在冰窟深处那个挺立如标枪的身影上。但每一次忧思浮现,都迅速被她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快速、更精确的整理和分类动作,用忙碌来对抗心中噬咬的不安。
冰窟最深处,冰壁在此向内凹陷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里架设着一台体积庞大、模样怪异、闪烁着各种幽蓝、橙红指示灯的老式野战军用无线电通讯器。这台机器显然被姬霆安进行过深度魔改,粗壮的军用线缆如同扭曲的血管,密密麻麻地连接着几个异常的天线接口,最后又蜿蜒地牵出洞外,消失在风雪中。冰冷的金属外壳在低温下散发着寒气,高频运转的电子管发出持续的细微嗡鸣,在沉寂的冰窟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珺尧就站在这冰冷的钢铁造物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微微前倾,双手支撑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十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如同鹰爪紧扣着命运的咽喉。肩背挺直得如同一块矗立千年的寒铁。但他眉宇间那层日益浓厚的、如同墨染乌云的黑气,此刻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微微蠕动盘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威压,将他本就线条冷硬的侧脸切割得更加棱角分明,透着一股非人的、介于神魔之间的凛冽气质。诅咒的力量如同永不停歇的绞盘,持续压榨着他的血肉和精神。冰窟内并不炽热的电子管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更显得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邃莫测,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极地风暴。
滋啦…滋啦…嘶嘶嘶——
通讯器刺耳的调谐声在有限的空间内异常尖锐,仿佛在试图撕裂这片冻土的死寂。每一次频道切换带来的巨大杂音都让洞口忙碌的众人动作出现微不可察的停顿。
终于!在一阵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耳膜的高频噪音后,一个低沉、平稳、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经过最精密机械打磨过的中年男声穿透了干扰,清晰地在耳机和通讯器微弱的扩音器中响起。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块投入古井的黑石,蕴含着足以定鼎的力量:
“夜莺归巢,风声紧。老鹰,你的鸟窝似乎不太平静。”
——是“画眉”周煜宸!龙国情报系统深处的一把永不生锈的锋刃,赵珺尧最为隐秘、也最为关键的“影子”之一,负责他在黑暗世界最敏感的那几条神经。
赵珺尧在听到第一个音符的瞬间,绷紧的肩背线条似乎有极其微不可见的放松,但那只是一闪而逝。他凑近麦克风,声音平稳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原,听不出丝毫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猎杀和正在承受诅咒煎熬的波动,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刀刻在冰面上:
“风声从未停歇,鹰巢需暂别。” (任务持续,但我将脱离指挥体系\/现有联系路径)
短暂的停顿,如同死亡乐章间的休止符。
“林中的毒蛇即将被斩断,但鹰需飞往更深的迷雾,归期难定。” (莫里亚蒂必死,但之后我将进入葬神渊核心,生死难料,无法确定何时恢复联系。)
电台的另一端,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静默。只有极其细微、仿佛是人类喉结压抑滚动的声响,透过强大的军用设备传了过来。周煜宸显然完全理解了赵珺尧这简单密码信息背后蕴含的决绝——是复仇,更是永别的可能。
过了足有十几秒,那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语速比之前更慢一分,像在斟酌千年顽石的每一个棱角:
“巢中之卵,已妥善安置。幼鸟会平安长大。” (你预设的网络交接点和隐藏信息渠道已按最高安全规程激活并移交“鹞”级后备小组接手维护传承。这些根基会持续运作下去。)
他没有等赵珺尧回应,用一句重若千钧的承诺结束了这次穿越数千公里冰雪与电磁风暴的对话:
“风向标会一直为你转动,老鹰。保重。” (无论多久,你预设的接应点坐标和接收窗口将永久保持开启状态等待信号。请务必活着。)
通讯断开的忙音轻响一声。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生离死别的悲切。两个行走在绝壁边缘的人,仅凭这冰冷的暗语,便将彼此的信任、后路与未来,无声交付。
赵珺尧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计算好每一个心跳的时间。他冰冷的指尖如同精密仪器般,旋动沉重的调谐旋钮,再次切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加密层级极高的备用频道。这一次,连接的过程更加艰难,杂音中混入了断续不清的音乐片段,仿佛是…咿咿呀呀、缠绵悱恻的昆曲水磨调。
等待如同被无限拉长。终于,在一阵更加恼人的兹啦声和短暂失联后,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仿佛午后品茗后闲谈,却又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精于世故、洞察人心的深沉男音响了起来。背景里那咿呀婉转的昆曲唱腔也并未中断,反而更衬出他语调中的一丝玩味:
“珺尧?嚯,这风雪寒夜听得见你的声音,真是稀罕得紧,比我手里这冰纹都快绝迹的宋汝窑梅瓶还稀罕。我正浸在《牡丹亭》杜丽娘的‘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里,这水磨调、冰裂纹,美得让人心尖儿都碎了…你那边儿动静不小啊,这风声鬼哭狼嚎的,震得我耳朵都嗡嗡响。你这人呐,总不会是在北极冰盖上挖到了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急着找人估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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