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内
曾经象征着权力与安全的移动堡垒,此刻已化作冰冷、奢华的钢铁囚笼。高级雪茄的余烬混杂着昂贵皮革特有的气味,如今却被一股浓烈、刺鼻的尿臊与汗酸味彻底污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腐朽。
埃德蒙·唐纳德深陷在那张宽大的意大利真皮座椅中,肥硕的身躯像一摊融化的油脂,昂贵的羊绒衫早已湿透,颜色深了一块,紧贴在汗涔涔的肥肉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轮廓。他保养得油光水滑的脸上只剩下被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精心打理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浑浊的眼珠疯狂转动,视线如同受惊的苍蝇,徒劳地在相对狭小的车厢内扫视,每一次都不可避免地撞上那扇冰冷的防弹车窗——窗外,风雪呜咽,但刚才那场发生在咫尺之外、如同默片般残酷高效的猎杀所留下的绝对死寂,远比枪炮声更具穿透力。它无声地渗入骨髓,像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死死扼住了唐纳德的喉咙。
“开车!你这蠢货!快开车!碾过去!冲出去!” 唐纳德用尽全身气力,用拳头疯狂砸着隔断驾驶舱的强化玻璃,指节骨砸得通红也毫无知觉。恐惧让他的声音尖锐变调,如同被踩住脖子的公鸡,唾沫星子喷溅在光洁的玻璃上,留下清晰的印记。驾驶座上,司机面如死灰,手指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徒劳地将油门一踩到底!引擎发出暴躁低沉的轰鸣,如同困在陷阱里的濒死巨兽在徒劳挣扎。沉重的车身在原地疯狂扭摆、打滑,昂贵的低温宽胎在坚冰上刨起大片大片的冰屑和雪沫,刮擦的刺耳噪音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却没有丝毫前进的迹象!这片被诅咒的冰原,成了他无法逃离的棺材板!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直接在厚重的合金车门锁位置猛然炸开!坚固无比的军用复合装甲锁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整辆沉重的指挥车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击,剧烈地向旁边一震!杯架上的昂贵水晶杯猛地一跳,摔在厚地毯上发出闷响。
“啊——!!!” 唐纳德的惨叫瞬间撕裂了车厢的空气,尖锐得能刺穿耳膜!他那肥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座椅深处蜷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皮椅的每一个缝隙里!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膀胱再次失控,温热的液体顺着昂贵的西裤洇开,混合着之前的污秽,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
哐当!!!
巨大的力量紧随而至!变形的车门被硬生生从外面暴力拽开!瞬间,积蓄在外的极寒如同蓄谋已久的洪水找到了缺口,裹挟着凌厉的雪片和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血腥味,疯狂地冲灌进原本温暖密闭的空间!风雪咆哮着涌入,卷动着车内昂贵的窗帘,吹灭了角落里的一盏氛围灯。昏暗中,一个身影逆着漫天的风雪,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攀爬而出的复仇魂灵,一步踏入了这个充斥着恐惧的囚笼。
来人身材挺拔,一身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雪地伪装服上沾满了冻结的冰屑、硝烟熏烤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暗红到近乎发黑的血污——有些早已凝结成冰晶,有些还带着新鲜的粘稠感,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血腥暖气。脸上覆盖着迷彩战术面罩,只露出眼睛。就是那双眼睛!唐纳德在猝不及防的对视中,如同被投入了零下二百度的液态氮,思维瞬间冻结凝固!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冰冷!死寂!如同亿万年前亘古不化的玄冰,却在冰核的最深处,燃烧着一簇足以焚灭星辰的幽蓝色火焰!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攫住了他的灵魂!
“别!别杀我!” 唐纳德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肥厚的嘴唇剧烈哆嗦,声音带着难以控制的哭腔和极致的谄媚,尖锐地划破死寂,“不管…不管你是谁的人!钱!我有的是钱!瑞士…苏黎世和日内瓦银行的匿名账户!秘密金库!黄金!不记名债券!都在!几十亿美元!都…都可以给你!” 他伸出肥胖得带肉窝的手,颤抖着在空中胡乱地抓挠比划,仿佛那些虚无的财富可以堆砌成阻挡死神的堤坝。
“不止钱!权力!唐纳德集团!全球几百家子公司!51%的绝对控股权!我…我现在就写转让书!签字!指纹!虹膜验证!都给你!让你站在世界之巅!” 涕泪混合着鼻涕瞬间糊满了他的胖脸,油光和泪水在惨淡的车顶灯下反射出令人作呕的光泽,那副可怜虫的卑贱模样,与他往日不可一世的商界巨鳄形象形成了令人心寒的讽刺。
“还有…还有当年陈家的事…” 唐纳德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下飞速运转,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不是我的主意!真的不是!是兰卡斯!鲍尔温·兰卡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帮屠夫!他逼我的!他威胁要杀我全家!我…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是被胁迫的可怜人啊!” 他声嘶力竭地辩解着,努力想在那双地狱之眸前挤出一丝“无辜者”的悲情,苍白的胖脸剧烈抽搐。
陈嘉诺反手,“嘭”的一声关上了被破坏的车门。外面的风雪嚎哭瞬间被隔绝,只剩下车内污浊凝滞的空气。在这近乎真空的狭小空间里,唐纳德那破风箱般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和他绝望到扭曲的求饶声相互交织。陈嘉诺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沉默。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如同无形的砝码,一层层地堆叠在唐纳德濒临断弦的神经上。
他迈开脚步。靴底踩在沾染血污(可能混杂着保镖被毒杀时喷溅进来的血迹)和冰水在昂贵地毯上,发出沉闷而粘腻的声响。嗒…嗒…嗒…仿佛踏在唐纳德的脊椎骨上,缓慢而稳定地向着那滩深陷在座椅里的“恐惧聚合体”逼近。每一步都让空间更显逼仄,空气中浓烈的杀机几乎要凝结成霜。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把沾满了“猛犸”保镖之血的合金军刺,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幽绿寒光——那淬入刀身的“蚀髓”残毒,正发出无声的渴血嘶鸣。
唐纳德的哀嚎在陈嘉诺这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步伐中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为恐惧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求生的意志在绝对的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然而,那逼近的身影轮廓,那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压迫感,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深处一丝刻骨铭心的熟悉…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沾染着血污、只在噩梦中闪回的模糊身影……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混乱的大脑!
一步!最后一步!陈嘉诺在距离瘫软的仇人仅一步之遥处停下。空气凝固。他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只没有握刀的左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仪式感和审判意味,缓缓抬起,伸向了自己脸颊覆盖的迷彩战术面罩。
沙沙……纤维摩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清晰得吓人。
面罩被一点一点地,从上而下揭开。如同揭开一幅尘封了十三年的地狱画卷。
冷峻而饱经风霜的脸颊线条显露出来,紧抿的薄唇形成一道决绝的直线,挺直的鼻梁如同断崖。最后,当那张唐纳德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因冷汗而惊醒的面孔彻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时——
“不——!!!不可能!!!”
唐纳德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眼珠几乎要从松弛的眼眶中爆裂出来!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裹尸布,面部的肥肉因极致的惊骇而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般的、被掐断了气管的嘶鸣,“陈…陈嘉诺?!你!你是人是鬼?!你…你分明…分明早就死在…死在东南亚那片烂泥潭里了!炸得尸骨无存!情报显示…情报明明……鬼!你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肥胖的躯体如同遭到高压电击,在奢华的真皮座椅里疯狂地向上挺动、痉挛、向后拱去,奢华的座椅框架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他的灵魂在碎裂尖叫。
陈嘉诺微微俯下身躯,如同俯视地狱深渊的恶魔,俯视着脚下这滩由贪婪、恐惧、鲜血和谎言构成的蛆虫。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锉刀,一寸寸地凌迟着唐纳德每一寸战栗的肥肉和崩溃的神经。他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到了极致,仿佛两块被冻裂的岩石在相互摩擦挤压,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西伯利亚冰原的酷寒和十三年来不曾冷却、反而愈发浓稠的血泪熔浆:
“埃德蒙·唐纳德,” 这个名字被他叫得清晰而冰冷,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钉,“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平静的命令,却蕴含着崩天裂地的重量。
这句话,如同抽掉了唐纳德灵魂中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稻草。所有的财富壁垒、权势迷障、狡辩烟雾,在这具从地狱归来的、承载着滔天血债的实质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般瞬间灰飞烟灭!
“饶…饶了…饶了我…” 唐纳德彻底瘫软如泥,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生物最本能、最原始的、毫无尊严的乞怜,浑浊的眼泪和鼻涕流进张大的嘴巴里也毫无察觉。
就是现在!
陈嘉诺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跨越了十三年的血泪时空,踏碎了所有的虚伪和隔阂!他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地狱之门,将唐纳德彻底笼罩在绝望的黑暗之中!左手化作钢铁之爪,带着十三年的积愤,如同虎钳般狠狠扣死唐纳德那湿滑肥厚的下巴,坚硬的手指几乎嵌入皮肉,粗暴地迫使那颗垂死的头颅后仰,抬了起来,强迫那双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摧毁的眼睛,与自己的地狱之眼直直地对视!
“看!” 陈嘉诺的声音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岩浆终于冲破地壳,轰然爆发!在狭小的车厢里炸裂回荡!积攒了十三年的痛苦、仇恨、屈辱和那三百多条冤魂的血泪,化作无法阻挡的毁灭力量,倾泻而出!声带几乎要撕裂,音调高亢嘶哑,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给我看清楚!用你这双贪婪了一辈子的眼睛看清楚!”
“你认得这张脸吗?!它曾经印在你们焚毁的、我父亲陈伯谦花费毕生心血整理的账册扉页上!你认得这双眼睛吗?!它曾经在黑暗中看清你躲在幕后指挥刽子手射向我父亲胸膛的黑枪!看着你们在他轰然倒下时嘴角那沾满血污的狞笑!”
“听着!唐纳德!你听见了吗?!是我母亲林晚秋抱着父亲尚有余温的尸体,被你们那些毫无人性的走狗拖走时,穿透火场烟尘的、最后一声撕心裂肺叫着我名字的哭喊!那声音!那声音每夜都在我耳边!!”
“三百一十七条人命!埃德蒙·唐纳德!三百一十七条!三百一十七次午夜梦回浸透血泊的冤魂在你耳边哀嚎了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些虚空中瞪着你的眼睛!上至我陈家祠堂里须发皆白的四伯公!下到丫环小翠怀里刚刚满月的襁褓婴儿!他们的血!就是流干了一万次也洗不清你们刀上的罪孽!陈家废墟上的每一块断砖每一片瓦砾都刻着你们的名字!!”
“你记得我们像老鼠一样被围猎追杀的日子吗?!记得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那些让我宁愿立刻死去的……耻辱和酷刑吗?!记得潘燕在我怀里惊恐绝望的眼神吗?!!”
陈嘉诺的每一个控诉,都如同一柄烧红了的重锤,狠狠砸在唐纳德的灵魂深处!那些被他刻意深埋、用酒精金钱和血腥暴力掩盖的漆黑记忆,被这嘶吼强行剥开皮肉挖了出来!喉咙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窒息的怪响。他的眼神涣散失焦,瞳孔深处只剩下被地狱业火焚烧后留下的空白废墟。陈嘉诺提到的每一个名字,每一幅场景,都在他眼前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比任何刀刃都更锋利地切割着他的意识!
“钱?” 陈嘉诺扯出一个悲怆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嘲弄与恨意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死死盯着唐纳德溃散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冰雹砸落,“用你那沾着我父母骨髓的肮脏钞票,能让他们在清明时节的坟前再应我一声吗?!能让我陈家祠堂重新升起的青烟告慰三百多个枉死的英灵吗?!能抹去我这十三年来,每一次从尸山血海的噩梦中惊醒,摸到的只有自己身上伤疤的冰冷触感吗?!能抚平潘燕眼睛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藏不住的惊惧创伤吗?!”
他猛地将唐纳德的下颌骨捏得咯咯作响,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到彼此呼吸中浓烈的血腥和绝望!陈嘉诺眼中那足以焚灭九幽的火焰,清晰地烙印在唐纳德因濒死而放大的、一片死灰的瞳孔中央:
“下去!到最深的地狱去!亲口向这三百一十七个日夜哭嚎的冤魂忏悔!让他们亲自审判你的每一寸灵魂!!”
话音落下的瞬间,早已蓄积了十三年、足以劈开时间的惊天恨意,汇入了陈嘉诺握刀的右臂!那如同毒龙般的军刺,爆发出决绝的、无可阻挡的力量,带着命运的终章宣判,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刺进埃德蒙·唐纳德那张大的、试图发出最后哀嚎的肥胖咽喉深处!
噗嗤!
刀尖刺破松弛油腻的皮肤,撕裂肌肉纤维,压碎脆弱的软骨和气管,直透颈骨!沉闷而扎实的穿刺声清晰地回荡在车厢。
“呃…咕噜…嘎……” 唐纳德凸出的眼球猛地定格在眼眶最边缘,眼球内部的血丝如同炸裂般瞬间布满!喉咙深处发出液体沸腾与管道破裂混合的怪异声响。粘稠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液,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出口,从被刺穿的脖子豁口和他无法闭拢的口腔中疯狂喷涌而出,其中混杂着破碎的气管组织和血块!幽绿的毒光沿着伤口边缘飞速扩散,融入滚烫的血液中。
陈嘉诺没有立刻抽出军刺。他倾身向前,身体的力量如同山岳般压着刀柄,将唐纳德死死钉在这血腥的王座之上!他那双如同极地寒冰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近距离锁定着仇人那最后时刻的瞳孔——看着那象征生命的亮光如何被剧痛、窒息和更深的地狱般的恐惧所吞噬,如何一点一点地暗淡、扩散、最终彻底熄灭,凝固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端痛苦和惊骇的空洞死灰色。他需要一个终结的凝视,让这张脸,这副表情,成为他血海深仇落幕的最终图景!
唐纳德肥胖的身躯在豪华座椅上经历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四肢如同离水的螃蟹般徒劳地踢打着空气,拍打在昂贵的皮革和合金扶手上,发出毫无意义的撞击声。那双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手在空中抓挠了几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救赎,最终无力地、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挂在宽大的座椅扶手上。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如同破漏的气管风箱,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了彻底的寂静。那张写满贪欲、权势、傲慢和无耻的脸孔,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被极致恐惧和扭曲痛苦彻底摧毁的丑陋面具形态。昔日叱咤风云的世界首富,如今只是指挥车里一具散发着恶臭、面目扭曲、逐渐冰冷的肥胖尸体。
血仇,得偿!
陈嘉诺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支撑的支柱,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缓缓地、一寸寸地将紧握的军刺从那个肮脏的血窟窿中拔了出来。刀刃划过破碎的骨肉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粘稠、温热、带有腥甜气息的血液如同瀑布般顺着森冷的刀锋流淌而下,沿着刀尖,沉重地滴落在脚下的手工波斯地毯上。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时间的墓碑上。
他看着唐纳德凝固着极致惊骇和丑陋的尸身,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复仇后的畅快或释然。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巨大的虚无,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胸腔。支撑了他十三年、几乎成为他脊椎和血肉的那股名为“仇恨”的支柱,轰然倒塌了。眼前这具尸体空洞无比,它填不满父母消失的空洞,抹不去族人惨死的记忆,修补不了他和潘燕被撕碎的灵魂,更无法承载那三百多个午夜梦回的冤魂凝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了他,仿佛刚刚扛着整座须弥山走过炼狱的每一层。
他默默地伸出手,从沾满血污和冰雪的战术背包侧袋里,掏出一块同样沾满了硝烟尘土的灰色布巾。他面无表情,目光投向窗外茫茫的风雪,开始专注地擦拭手中染血的军刺。动作僵硬、机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虔诚。刀身上的血污被一点一点抹去,露出原本幽冷的寒光。车厢里浓郁的血腥气、硝烟味、尿臊味混合着皮革和雪茄残余的气息,形成一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呕吐的刺鼻气味。窗外,风雪的呜咽似乎变得遥远而空洞。
“嘉诺…?” 耳中特制的微型通讯器里,潘燕的声音猝然响起。那声音里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仿佛冲破堤坝的激流:是难以抑制的哭泣和哽咽,是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释放和解脱,但最终凝成的,却是浓浓的、几乎要从听筒里溢出的担忧。“嘉诺…你…说话?…” 这呼唤穿过了风雪、穿过了钢铁堡垒的墙壁、穿透了血海仇河的汹涌,如同刺破永恒黑暗的第一缕晨光,带着熟悉得令人心碎的温暖。
陈嘉诺擦拭匕首的动作猛然停滞。那冰冷的金属刀刃清晰地倒映出他面罩上方暴露的、布满血丝的眼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厢厚重的装甲、漫天狂舞的风雪、无尽的冰原,望向了葬神渊那如同巨兽张口的深邃入口。那里有他生死托付的同伴(任铭磊、风奕川),有他愿以魂灵侍奉、指引他前路的光(主上),更重要的是,有能让他找到“活下去”意义的那个人(潘燕)。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车厢里那混合着血腥、肮脏却又是复仇终章的浑浊空气,仿佛要将十三年的沉疴、所有的枷锁、连同这片死寂彻底吸进肺里焚烧殆尽。然后,他按住通讯键,手指因为用力而在沾血的面罩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印。声音透过嘶哑的声带传来,带着撕裂过后的沉重疲惫,却又像挣脱了万吨锁链般露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冰冷的平静:
“嘉诺收到。任务完成。目标…唐纳德…已伏诛。” 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如同一次叹息,“我…无恙。很快归队。”
说完,他不再看那具散发着恶臭的昔日权贵尸体哪怕一眼,也仿佛没有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利落地将军刺插回腿侧的刀鞘,那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为过去关上了一扇沉重的门。他猛地转身,推开那扇沾染着自己和敌人混合血渍的沉重车门。
更加凛冽、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寒风瞬间涌入,吹起了他额前的发丝,也吹散了车厢内一丝丝令人窒息的血腥腐臭。狂躁的风雪扑面而来,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他的面颊。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这奢华的钢铁囚笼,将身后那象征死亡、罪恶与终结的黑暗空间彻底隔绝。风雪中,他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的背影,透露出一种历经千劫万难后的沉重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浴血涅盘般的、向着未知前路重新迈进的坚定与苍茫。
复仇的熊熊烈火已焚尽了旧日的枷锁和仇恨的薪柴,只余下一片空寂的灰烬。但路的尽头并非终结,葬神渊深处,新的征途已然展开,那里有尚未揭晓的命运,更有需要用余下生命去守护的光。前路漫漫,风雪依旧,但此刻的他,已褪去枷锁,轻装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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