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的手还举在半空,玻璃瓶的凉意贴着掌心,李德海站在十步外,眼神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又惊又怒。那半截烟在他指间抖了抖,最终没接,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
李慕白收回手,把玻璃瓶轻轻搁在窗台上。黄瓜片在晨光里泛着水光,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似的,连一丝风干的痕迹都没有。
他没笑,也没叹气,转身回屋,从抽屉里抽出那张草纸。纸角已经磨得发毛,背面密密麻麻记着人名、时间、话茬,像一本谁也看不懂的账本。他铺平纸,提笔写下三行字,字迹工整得像是要贴进祠堂:
“无激素种植证明。”
“若仍有疑,明日辰时,田头见。”
“自带锄头,可挖地三尺。”
写完,他吹了吹墨迹,把纸折成巴掌大,揣进怀里。天刚亮,他就出了门,脚步不快不慢,像去赶集,又像去串门。
村口公告栏钉着几份过期的电费通知,他把那张纸用图钉按在正中间。接着,他拐去井台,把第二份压在石凳底下——那儿是老村医每天打水必坐的地方。最后一份,他塞进小学教室的窗缝,正好夹在陈老师那本教案和玻璃板之间。
做完这些,他蹲在自家田头,拎起锄头松了土,动作利索,像是在准备播种,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辰时刚到,王婶挎着篮子路过,脚步一顿,瞥了眼公告栏,又抬头看田里的李慕白。她没走近,只远远喊了句:“真让人去看?”
“您要是不嫌土硌脚,欢迎随时下田。”李慕白头也不抬,锄头一翻,土块松软地裂开,“还能帮您松两垄,算免费。”
王婶哼了一声,没走,反而往田边挪了两步。她家小孙子前两天吃了那瓜,半夜都没闹肚子,这比啥都实在。
老村医拄着拐杖晃过来时,手里还拎着半瓶药渣。他往田埂上一坐,眯眼打量李慕白:“你小子,真敢让人挖?”
“您都签了字,我还能赖?”李慕白递上一把小铲,“您要是挖出一粒化肥颗粒,我管您叫爹。”
老村医啐了一口:“少贫!真有那本事,就别光说不练。”
李慕白笑了笑,转身从田头木桩上抽出一块小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三月廿一,播种。”他把牌子往老村医手里一塞:“日期、品种、用肥情况,全在这儿。您要是不信,现在就能刨一株看根。”
老村医接过木牌,又凑近闻了闻土味,鼻翼抽了两下,摇头:“没味,就是土腥气。”他抬头,“拔一株看看。”
李慕白二话不说,弯腰一拔,一株壮实的黄瓜苗应声而起,根系发达,泥土簌簌落下,根须上连一点烂斑都没有。
“给。”他把苗递过去。
老村医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又凑近鼻子猛嗅,最后哼了声:“根正,苗壮,土干净。要是这都叫激素瓜,那我熬一辈子药,全是毒。”
王婶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那……你这瓜,咋长得比别人快三这么多?”
“快?”李慕白从兜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蔬菜栽培入门》,“您家那本,翻到‘温控育苗’那章,照着做一遍,也能快三天。”
王婶一愣:“可我没大棚。”
“我不也没?”李慕白指了指头顶,“太阳、水、土,三样齐了,再加点心思,地就肯长东西。您要是不信,明天我也给您搭个简易棚,成本不到十块钱。”
王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家那块地年年收成不如人,连种子钱都回不了本,要是真能快三天,赶在集市前头上市……
正想着,陈老师骑着那辆嘎吱响的自行车过来,车筐里还放着那份被夹在教案里的证明。她下车就问:“我爸妈那边,能试试吗?”
“能。”李慕白点头,“但有个条件——您得帮我盯着一个人。”
陈老师笑了:“又来?”
“不是整人。”李慕白正色道,“是请人监督。种地不怕慢,就怕有人说你快是偷工减料。既然有人不信,那就让大伙儿一起看,看得明明白白。”
陈老师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从课本里抽出一小段藤蔓——正是昨儿她悄悄掐的那截。她举起来:“这玩意儿,我要拿去县城问问农技员,行不?”
“行。”李慕白干脆利落,“查出来有问题,我当场把瓜藤吞了。”
围观的人哄地笑开。王婶也忍不住咧了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篮子,忽然问:“那你这瓜……还能卖吗?”
“卖。”李慕白从田里摘下十根新瓜,码进一个旧竹筐,“今天免费尝,吃了拉肚子,我管医药费。”
他把筐往田头一放,退后两步:“谁想拿,自己来。”
人群迟疑了一瞬,王婶先伸手拿了一根。接着是老村医,再是陈老师。瓜在手里传了一圈,有人当场咬了一口,脆响清脆。
“啧,这水分……”王婶眯起眼,“比井水还润。”
“那当然。”李慕白蹲回田头,开始补苗,“地养得好,瓜才肯甜。要是天天撒化肥催,地都板结了,瓜能好吃?”
“可德海叔说……”有人小声嘀咕。
“他说啥?”李慕白头也不抬,“说我是妖精变的?那我建议他去县里报个案,顺便把我也抓了,省得祸害庄稼。”
众人又笑。连老村医都摇头:“德海那嘴,比鸡屁股还爱扯蛋。”
笑声中,王婶忽然压低声音:“你……真不藏私?”
李慕白手一顿,抬头看她。阳光照在他脸上,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滴进土里。
“藏私?”他抹了把脸,“我巴不得全村都种这瓜。地多人少,荒着是浪费。要是人人都能提前上市,谁还信那些‘激素’‘妖术’的鬼话?”
王婶没再问,只是把瓜抱得更紧了些。
李慕白站起身,拍了拍手:“从今往后,每月初一,我家田头开放参观。谁想看,随时来。锄头自备,土随便挖。要是发现我用一粒化肥,我管全村叫爹。”
陈老师噗嗤笑出声:“那你可得准备一堆孝敬了。”
“不怕。”李慕白咧嘴,“我爹多。”
人群又是一阵笑。有人开始议论自家地该怎么整,有人琢磨着要不要搭棚,连老村医都拄着拐杖蹲下去,用拐尖戳了戳土,嘀咕:“这土……松得跟发糕似的。”
李慕白没再说话,转身拎起水桶,往田里浇了一圈。水渗进土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王婶忽然又开口:“那……我要是学不会呢?”
“学不会?”李慕白回头,“我手把手教。第一天教松土,第二天教育苗,第三天教你怎么骂德海叔——免费。”
王婶脸一红,抬手作势要打。李慕白笑着躲开,刚站稳,就看见陈老师从课本里又抽出一段藤蔓,这次比上次长,还带着一片嫩叶。
她盯着那藤蔓,忽然问:“你这苗……能分点给我爸吗?”
李慕白看着她,笑了:“能。但得等下一批。”
“为啥?”
“因为这一批,”他指了指田里,“还得留着给人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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