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选择。”
离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在玄冥渊海中清晰地回荡。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天道具象化的那两个残酷选项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
他选择了自己的路——独自硬撼天劫，将所有的毁灭之力引向自身，护住身后的七十二城，也护住他视若生命的栖梧！
“师尊！不要！”栖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嘶声厉吼，混沌之力疯狂爆发，想要冲过去阻止。
他宁愿自己承受千万倍的痛苦，也绝不愿看到离阙为他独自面对这必死之局！
然而，离阙的动作更快。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灵光，那光芒并非防御，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吸引”，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主动牵引着天空中那凝聚了最终毁灭力量的暗灰色劫云！
“阿梧，活下去！”离阙最后回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刻骨的爱恋，有无尽的歉然，有决绝的守护，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告别。
下一刻，他义无反顾地冲天而起，如同一道逆流的流星，悍然撞向了那代表着终极寂灭的劫云核心！
“不——！”栖梧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眼睁睁看着离阙的身影被那无边无际的暗灰色雷光吞没，感受到离阙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衰弱下去。
师尊要死了……为了那些不相干的苍生，为了他这个所谓的“灭世根源”，师尊正在他眼前走向毁灭！
这个认知像最毒的诅咒，瞬间侵蚀了栖梧所有的理智。
为什么？！
凭什么师尊要为了这虚伪的天道，为了这无情的苍生牺牲？！
他栖梧，曾经口口声声要堕入魔道、血染苍穹，让整个世界为他对师尊的爱陪葬！
可最终，他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守护，学会了爱屋及乌，只因那是师尊所愿！
可现在呢？他得到了什么？！
得到的是天道对他存在的否定！得到的是师尊被迫在他与苍生间做出选择！得到的是师尊此刻正在为他赴死！
那他曾经的疯狂，曾经的偏执，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如果守护意味着失去，如果顺从换不来圆满，那他宁愿……重拾最初的疯狂！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暴怒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刹那，栖梧看到了离阙被雷光淹没前，那最后回望的一眼。
那眼神中的爱意与守护，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流过他即将被仇恨焚毁的心田。
不……不能这样。
若他此刻堕魔，若他因此恨上这苍生，那师尊的牺牲，岂不是成了最大的讽刺？师尊用生命守护的，不仅是他栖梧，更是那份他们共同相信过的、值得守护的东西。
他不能让师尊白白牺牲！他不能让师尊的道，蒙上丝毫污点！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于栖梧脑海中成型。
既然天道要一个选择……
既然师尊不愿选，也无法选……
那么……
由他来选！
用他自己的方式！
就在离阙的身影即将彻底被寂灭雷光吞噬，那毁灭性的力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溢散，即将波及远方七十二城的千钧一发之际——
“师尊——！”
栖梧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呐喊，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诀别。
离阙在雷光中心猛地一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回头。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神魂俱裂的一幕——
栖梧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一如当年在江南水乡的灯火下，纯粹、温暖，带着全然的满足与爱恋，却又决绝得令人心碎。
“这一次……”栖梧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雷霆的咆哮，烙印在离阙的灵魂深处，“换阿梧来守护师尊的道。”
话音未落，栖梧周身的气息骤然剧变！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自他灵魂深处苏醒，那是属于傩神的、既带来灾厄又带来祝福的原始神力！
他的左眼化作深邃的黑暗，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灾劫；右眼却明亮如星辰，盛满了祈愿与祝福的光芒。
这便是傩神转世的真相——他灵魂中本就承载着这两股相生相克的力量。
“吾为傩神半身，承灾厄与祝福之责。”栖梧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而遥远，仿佛来自亘古，“今以灾厄之身承此天劫，以祝福之魂祈愿苍生！”
他燃烧了自己的混沌本源，燃烧了神魂，燃烧了一切！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逆向的混沌流光，速度超越了思维，超越了时空，甚至超越了那正在落下的寂灭天劫！
“不！阿梧！停下！”离阙终于明白了栖梧要做什么，他发出绝望的嘶吼，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充血，想要挣脱劫雷的束缚去阻止，却发现自己被天道的力量死死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在离阙绝望的注视下，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失控爆发的临界点，栖梧所化的那道混沌流光，后发先至，悍然撞入了天劫的核心——并非攻击，而是……拥抱！
他张开双臂，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拥抱了那足矣湮灭万物的寂灭雷光！
他以自身为容器，以燃烧的混沌本源为引，更以体内苏醒的傩神之力为媒介，强行将那些即将溢散、毁灭城池的劫力，尽数吸纳、牵引到了自己身上！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让栖梧发出了短促的闷哼，他的身体在雷光中剧烈颤抖，皮肤寸寸开裂，鲜血尚未流出便被蒸发。
深灰色的眼眸中，左眼的黑暗愈发深邃，将所有的灾厄与痛苦吸入；右眼的光芒却愈发璀璨，将祝福洒向苍生。
但他依旧死死地撑着，对着离阙的方向，努力维持着那个温柔而破碎的笑容。
“师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传音入密，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无比的清晰。
“你看……阿梧没有……没有变成灭世的恶魔……阿梧也可以……守护苍生……”
“因为……这是师尊……所爱的世界……”
随着他的话音，诡异而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以栖梧为中心，灾厄与祝福同时降临！
他左眼所视之处，玄冥渊海的海水沸腾倒灌，虚空寸寸碎裂，那是傩神灾厄之力的具现；
而他右眼望去的方向，七十二城上空却忽然祥云缭绕，枯木逢春，重伤者痊愈，绝望者心生希望——那是傩神祝福之力的显化。
他一人之身，同时承载着毁灭与新生，正如傩神本身，既是灾厄，也是祈愿。
“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
随即，在离阙撕心裂肺的注视下，栖梧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的左半身化作黑色的光点，如同飘散的灰烬，承载着所有的灾厄与痛苦；
右半身却化作金色的流光，如同祈愿的明灯，带着所有的祝福与希望，升向高空。
黑金两色的光点在半空中交织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傩神面具虚影，那面具一半哭泣一半微笑，最终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那肆虐的、足以毁灭七十二城的寂灭雷劫，随着栖梧的自我湮灭，仿佛失去了最终的目标和引信，竟在达到了一个巅峰后，开始缓缓消散、平息……
天空中的暗灰色劫云逐渐褪去，露出了玄冥渊海原本混沌虚无的天色。毁灭性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离阙，还僵硬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怔怔地看着栖梧消失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连一丝气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映不出任何光彩。
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所有的感知都麻木了。
他一生坚守的道心，在亲眼目睹栖梧为他、为苍生自我湮灭的这一刻，彻底崩碎成齑粉。
守护苍生？哈哈哈哈……他守护了什么？
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
那个曾经偏执地想要独占他、口口声声要为他毁灭世界的徒儿，最终，却为了保护他所爱的苍生，为了保护他那可笑的“道”，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而直到最后时刻，他才明白，栖梧灵魂中一直沉睡着的，是那样一个既带来灾厄又带来祝福的傩神之魂。
如今，灾厄随他左半身消散，祝福随他右半身远去，这世间，再无那个矛盾的、完整的栖梧。
“呵……呵呵……”低低的、破碎的笑声从离阙喉间溢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与绝望。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栖梧的温度，残留着昨夜捆绑时留下的红痕触感。
“阿梧……”他轻声唤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回来……”
没有回应。只有渊海死寂的风声。
离阙眼中的空洞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疯狂所取代。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那看似恢复“正常”的天空，望向那无形无质、却操纵了一切的天道。
冰蓝色的眼眸，此刻猩红如血。
“守护苍生……”他喃喃自语，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撕裂苍穹的厉啸：
“这苍生——凭什么让你用命来换？！！”
“这天道——又凭什么决定你的生死？！！”
强大的灵力混杂着滔天的怨气与绝望，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将刚刚平息下来的渊海再次搅动得翻腾不休！
他所有的理性、所有的坚守，随着栖梧的消散，彻底湮灭。
此刻，只剩下焚尽世界的恨意，与毁天灭地的疯狂。
栖梧用自己的死，换来了苍生的安，换来了离阙的“生”。
却也亲手……将离阙推入了永无止境的疯狂深渊。
玄冥渊海，劫散，人亡，心死，魔生。生的安，换来了离阙的“生”。
却也亲手……将离阙推入了永无止境的疯狂深渊。
玄冥渊海，劫散，人亡，心死，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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