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刺破红布,霜花未成,闺房的门被粗鲁撞开!王妈妈带着几个粗壮妇人涌了,脸上堆着谄笑,眼底却淬着毒。
“张家小姐发话了!冰疙瘩虽寡淡,胜在皮相干净!配给镇上杀猪的李三娘续弦正合适!”
王妈妈肥厚的手掌拍在离阙肩头,力道带着羞辱。
“李三娘虽脸上有疤,力气可大!能干活!今晚就拜堂!赶紧给他换上喜服!”
一件刺目的、绣着俗气金线牡丹的大红嫁衣被粗暴扔在离阙身上!脂粉味混着劣质熏香,呛得人窒息。
“李三娘?”栖梧熔金的眼瞳瞬间缩成针尖!锁魂烙印深处炸开离阙冰冷的怒意!
他一步挡在离阙身前,红衣似火,凶戾如妖,“她算什么东西?!”
“哟!栖梧大小姐舍不得了?”王妈妈绿豆眼精光闪烁,故意拔高声音。
“李三娘可是付了足银的!白纸黑字!这冰疙瘩如今就是李家的人!您再金贵,还能强抢民‘夫’不成?” 她特意加重了“夫”字,满是恶意。
栖梧周身气势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染着蔻丹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
他猛地回头看向离阙,熔金的眼底是焚天的火焰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跟我走!这鬼地方困不住我!”
离阙垂眸看着膝上那件刺目的红嫁衣,冰蓝的眼底无波无澜。
他指尖捻着的绣花针,针尖在红布上悬停,一滴鲜红的血珠无声沁出,染红了未成的霜花。
“走?”离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穿透栖梧的怒火,“走去何处?”
“破了这幻境…”
“还是…破了你自己?”
栖梧瞳孔骤缩!离阙的话像冰锥,狠狠刺穿他沸腾的杀意!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藏的疲惫,如同冰水浇头!
“你——”栖梧喉结滚动,嘶声欲辩。
“吉时到——!迎新夫郎——!” 窗外陡然传来尖利刺耳的唢呐声!如同丧乐!
“快!给他换上!”王妈妈尖声催促,几个妇人狞笑着扑上,七手八脚去扯离阙素白的衣襟!
“滚开!”栖梧暴怒!下意识挥手格挡!然而幻境压制下,他此刻的力量竟如同凡人!
被几个粗壮妇人轻易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刺目的红如同污秽的血浪,瞬间将离阙吞没!
离阙没有挣扎。他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妇人粗暴地剥去他染血的白衣,套上那身绣着恶俗牡丹的大红嫁衣。
霜白的发被胡乱挽起,插上廉价的金簪。
冰蓝的眼眸低垂,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
只有左臂包扎处,因粗暴动作而重新洇开的暗红,在艳俗的红衣上刺目地蔓延。
栖梧被死死按在墙上,目眦欲裂!
他看着离阙被套上那身象征屈辱的红装,看着他霜白的发被金簪玷污,看着他臂上那片刺目的暗红…
锁魂烙印深处传来离阙那份死寂般的平静,却比任何嘶吼更让他肝胆俱裂!
“离阙——!”栖梧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离阙缓缓抬眸,冰蓝的眼底如同冻结的深海,映出栖梧疯狂挣扎的身影。他染血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口型清晰:
“看…好。”
看什么?看好他如何被羞辱?还是看好…这幻境如何剥开他栖梧心底最深的恐惧?!
“起轿——!” 尖利的唢呐声撕裂空气!离阙被粗鲁地塞进一顶破旧的花轿!帘子垂落,隔绝了栖梧血红的视线!
“放开我!”栖梧爆发出野兽般的力量,狠狠挣开钳制!
他熔金的眼瞳彻底被血色和魔纹吞噬!不管不顾地撞开人群,冲向那顶摇摇晃晃抬走的破轿!
“拦住他!”王妈妈尖叫!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栖梧不管不顾,只死死盯着那顶红轿!
身上挨了不知多少下,红衣撕裂,渗出鲜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硬生生用身体撞开一条血路!
李家破败的院子张灯结彩,红得刺眼。一个身材臃肿、脸上横亘着巨大刀疤的妇人,穿着不合身的新郎红袍,咧着黄牙,醉醺醺地站在堂前。
正是李三娘。周围宾客哄笑喧闹,目光淫邪地在花轿上流连。
“新夫郎下轿——!” 喜婆尖着嗓子喊。
轿帘掀开。一身大红嫁衣的离阙被粗暴地拽了出来!
脂粉掩盖不了他苍白的脸色,冰蓝的眼眸扫过满堂丑态,如同神只俯视泥沼。那份清冷孤绝,与这污浊的喜堂格格不入,反而激起更下流的哄笑。
“哟!好个冰美人!”
“李三娘好福气!今晚可要好好‘教教’规矩!”
“这身段…啧啧…”
李三娘醉眼迷离,摇摇晃晃上前,油腻的肥手直接摸向离阙的脸颊:
“小美人儿…跟了老娘…保你吃香喝辣…呃啊!”
她的手尚未触及,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酒席!汤汁菜肴淋了满身!
满堂死寂!所有人惊愕望去!
只见离阙依旧站在原地,大红嫁衣纹丝未动。他缓缓收回方才似乎只是拂了下衣袖的手,冰蓝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霜华寒芒一闪而逝。
幻境压制虽在,但他离阙的道心,岂是区区皮相屈辱能动摇?
“妈的!敢打老娘!”李三娘狼狈爬起,脸上刀疤狰狞扭曲!她抄起旁边杀猪的尖刀,咆哮着冲向离阙!“老娘剁了你这个不守夫道的贱货!”
宾客惊呼后退!尖刀带着腥风,直刺离阙心口!
千钧一发!
“砰——!!!”
李家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然踹碎!
木屑纷飞中,栖梧一身破碎染血的红衣,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冲了进来!
他熔金的眼瞳瞬间锁定那刺向离阙的尖刀和李三娘狰狞的脸!
“找死——!!!” 栖梧的咆哮裹挟着焚世的杀意!身影化作一道血色残影!
在李三娘刀尖即将触及离阙嫁衣的刹那,他染着血污和泥泞的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李三娘持刀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李三娘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尖刀脱手!手腕被栖梧硬生生捏碎!
栖梧看也不看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李三娘,熔金的眼瞳只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离阙。
那身刺目的红嫁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染血的手带着毁灭一切的颤抖,猛地抓向离阙的衣襟!
“撕了它!”栖梧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走投无路的疯狂,“把这身脏东西…给我撕了!”
离阙没有动。冰蓝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栖梧眼中翻涌的血海,看着他染血的手抓在自己心口那朵大红牡丹上。
锁魂烙印深处,栖梧那份滔天的痛苦、嫉妒和灭顶的恐慌,如同岩浆般灼烧着离阙的识海。
“撕啊!”栖梧见他不动,暴怒更炽!
手指用力,昂贵的锦缎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你不是清高吗?!
不是守你的道吗?!穿着这身给那丑妇看的脏皮…就是你悟的道?!”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突兀地响起。
栖梧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离阙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微红。满堂宾客和王妈妈等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失声。
离阙缓缓收回手,冰蓝的眼眸如同万载寒冰,穿透栖梧瞬间凝固的疯狂和难以置信,声音冷得让地狱结冰:
“这一身是皮相。”
“你此刻…”
“撕的是谁?”
栖梧僵在原地,如同被最恶毒的冰咒冻结。熔金的眼瞳里血色急速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被那一巴掌扇醒的、灭顶的狼狈。
他抓在离阙嫁衣上的手,无意识地松开。指间残留着被撕裂的红绸碎片,还有离阙嫁衣下…
心口那朵冰蓝莲印透过布料传来的微弱搏动。
离阙不再看他,目光扫过满堂惊骇的宾客,扫过地上哀嚎的李三娘,最终落在那张被烧焦半边、贴在喜堂“囍”字旁的女童剪纸。
黑洞洞的眼睛,正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恐慌和栖梧身上散发的、浓烈的痛苦与混乱。
“幻由心生。”离阙的声音穿透死寂,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清冷,“这颠倒乾坤的火窟…”
“烧的是众生的业…”
“照的…”他冰蓝的眼眸转向脸色煞白的栖梧,一字一句,重逾千钧:
“…是你我…心底的魔。”
话音未落!
整个喜堂景象如同摔碎的琉璃般剧烈扭曲!
李三娘的惨嚎、宾客的惊叫、刺鼻的脂粉香…瞬间被拉长、变形!
一股强大的排斥力撕扯着两人的神魂!
“师尊!”栖梧在空间扭曲的洪流中,本能地扑向离阙,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对方同样染血的、大红嫁衣的衣袖!
离阙反手扣住他手腕!霜华之力在幻境崩解的缝隙中艰难凝聚!
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的色彩碎片在眼前飞旋!最后映入栖梧熔金眼瞳的,是离阙臂上那狰狞伤口透过嫁衣洇开的、越来越大的暗红,以及他冰蓝眼底深处,那抹洞悉一切却依旧选择扣紧他手腕的…决绝。
砰!
意识如同撞上礁石!
腐臭的焦糊味和血腥气重新涌入鼻腔。
栖梧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半跪在祠堂冰冷的废墟中,一只手死死攥着离阙染血的素白衣袖!
而离阙,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白衣,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正汩汩渗出,染红了栖梧紧攥的手指。
霜白的发垂落肩头,冰蓝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他。
小禾蜷缩在不远处,怀中紧紧抱着昏迷的娘亲,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们。
那张诡异的、烧焦了半边的女童剪纸,已化为灰烬,散落在离阙脚边,灰烬中残留着一丝未干涸的暗红
——是离阙的血。
幻境中的大红嫁衣、李三娘的丑脸、宾客的哄笑…如同褪色的噩梦,在栖梧脑中疯狂翻搅,最后定格在离阙扇他耳光时,那冰封万里的眼神,和那句穿透灵魂的诘问:
“撕的是谁?”
栖梧触电般松开攥着离阙衣袖的手!仿佛那素白的布料是烧红的烙铁!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熔金的眼瞳剧烈震颤,死死盯着离阙臂上那片刺目的鲜红,又低头看向自己染满离阙鲜血的手掌。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强撑的虚弱和幻境中承受的屈辱感,如同最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他栖梧方才在幻境里那扭曲的、疯狂的、不堪入目的占有欲和…恐惧。
“我…”栖梧喉结滚动,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像是被自己的肮脏烫伤了舌头。
离阙没有理会他。他撕下干净的里衣布条,沉默地重新包扎自己左臂那狰狞的伤口。
动作因失血而微颤,却依旧一丝不苟。染血的素白布条一层层覆盖上去,掩住皮肉,却掩不住那浓重的血腥气。
小禾抱着娘亲,怯生生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枯瘦的小手再次捧起那个破碗,里面是浑浊的泥水。
她看看离阙染血的衣袖,又看看栖梧染血的手掌,大眼睛里是懵懂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祈求。
“洗…洗洗…”她小声嗫嚅着,将破碗往离阙的方向递了递。
离阙包扎的手顿住。冰蓝的眼眸抬起,落在小禾脸上,又缓缓移向栖梧那只沾满自己鲜血、此刻正微微颤抖的手。
栖梧如同被那目光烫到,猛地将手背到身后!熔金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是暴怒?是自厌?还是一种无处遁形的恐慌?
离阙收回目光,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小禾枯黄的头发,声音带着失血的虚弱和一种穿透废墟烟尘的疲惫:
“有些血…”
“洗不净。”
“也不必洗。”
他接过小禾手中那碗浑浊的泥水,没有喝,也没有倒掉。只是静静地看着浑浊的水面,倒映着废墟,倒映着灰烬,倒映着自己霜白的鬓角…和身旁栖梧那如同受伤孤狼般、充满戾气与狼狈的身影。
祠堂残破的瓦檐上,一只熔金色的魔瞳虚影无声浮现,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弥漫的、离阙鲜血的甜腥和栖梧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浓烈而混乱的痛苦气息。
远处山巅,离妄指尖捻着一撮祠堂灰烬,灰烬中残留着一丝离阙的暗红血迹。
他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一切、淬满毒汁的冷笑,将沾血的灰烬。
轻轻按在了自己心口一枚冰蓝色的、与离阙臂上伤口形状极其相似的诡异烙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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