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七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彻底崩塌的陵墓废墟。那曾是他与丹神意志交汇、以心脏为祭强行封印深渊之心的战场,此刻只剩下被翻涌黑雾吞噬的碎石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骸骨。怀中,苏清雪的身体冰冷而轻盈,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唯有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证明她仍在这残酷世间留存着一丝生机。林霜儿紧随其后,脸色苍白如纸,握着悲恸之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剑身流淌的冰蓝光芒在浓稠的黑雾中显得如此单薄,像风中残烛。
“走!”陆小七低吼一声,声音在通道入口处被扭曲的气流撕扯得破碎不堪。他不再犹豫,抱着苏清雪,一步踏入了那片翻滚着、仿佛拥有生命的混沌黑雾之中。
瞬间,世界被彻底颠覆。
踏入的刹那,陆小七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巨磨。空间不再是稳定的存在,而是像揉皱的帛布,被无形的力量肆意拉扯、折叠、撕裂。眼前的景象疯狂闪烁、重叠、扭曲——上一刻还看到陵墓废墟的残影,下一刻却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海,再下一刻又陷入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时间更是失去了意义,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时而如擂鼓般急促,时而又慢得几乎停滞,怀中苏清雪的呼吸也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捕捉。一股令人窒息的、源自万物本源的混乱与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噗!”林霜儿紧随其后踏入,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她手中的悲恸之剑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悲鸣,仿佛被投入熔炉的精钢,剑身剧烈震颤,那原本温润内敛的冰蓝光芒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她咬紧牙关,将全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中,试图构筑一道屏障。
“剑意·霜域!”林霜儿清叱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冰冷的剑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一层半透明的、覆盖着冰晶的蓝色光罩瞬间将三人笼罩其中。光罩刚刚成型,通道中无处不在的、翻滚的黑雾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了上来。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黑雾接触光罩的瞬间,并非简单的冲击,而是如同强酸泼洒在金属上,发出剧烈的侵蚀声。光罩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不断蠕动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形态诡异,扭曲变幻,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啃噬着冰蓝剑意构筑的防御。光罩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冰晶迅速消融又凝结,每一次消融都让林霜儿的脸色更白一分,握剑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脚下虚无的“地面”上,瞬间被黑雾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陆小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翻滚的黑雾深处,在扭曲的空间裂隙之间,无数巨大、繁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符文正在缓缓浮现、流转。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组合、分解,每一次变化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其中几个尤为庞大、流转速度极快的符文,其核心处清晰地烙印着几个扭曲的古字——
“吞噬生机”!
“湮灭神魂”!
仅仅是目光触及,陆小七便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体内的丹毒,那源自深渊的诅咒,竟在这符文浮现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疯狂地躁动起来!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涌,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心脏位置更是传来阵阵被无数细小利齿啃噬的幻痛。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动,怀中的苏清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更紧地靠了靠。
“霜儿,撑住!”陆小七强忍着体内丹毒的反噬和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低吼道。他试图调动体内那刚刚融合不久、尚且陌生的丹神传承之力,试图分担林霜儿的压力。然而,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意志,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压制着他的力量。这股意志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通道本身,是这片混沌法则构成的领域在排斥、压制着一切试图稳定秩序的力量。
“我在……撑……”林霜儿的声音虚弱而坚定。她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全身的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注入悲恸之剑。剑身的悲鸣声反而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嗡鸣。冰蓝的光罩在剧烈的波动后,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虽然表面依旧被那些“吞噬生机”、“湮灭神魂”的符文疯狂侵蚀,但暂时顶住了黑雾的全面冲击。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陆小七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些悬浮在黑雾中的巨大符文。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些符文……那扭曲的线条,那流转的轨迹,那蕴含的混乱本源气息……竟与他记忆深处,从丹神残卷第三卷上看到的、那些晦涩难懂、被丹神标注为“禁忌混沌构文”的记载,有着惊人的相似!不,不是相似,简直是完全一致!只是残卷上的记载是静态的、平面的,而眼前的符文是动态的、立体的,充满了活性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陆小七:这条通往丹神遗迹的混沌通道,并非仅仅是通往目的地的路径……它本身,就是由丹神残卷第三卷中记载的那些最危险、最本源的混沌法则所构筑!是遗迹外围的第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屏障!丹神留下残卷,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指引后人,更是为了警示后人这通道的恐怖本质!
“清雪……”陆小七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妻子,心中涌起更深的忧虑。在这由混沌法则构筑的绝地中,她体内那颗来自深渊的种子,会如何反应?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也仿佛是被通道中浓郁到极致的混沌黑雾所吸引,苏清雪的身体发生了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她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颤动在陆小七怀中如此清晰,带着一种不似活人的僵硬感。紧接着,她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在快速转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极其激烈的噩梦。
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苏醒后的微笑,也不是痛苦时的抽搐。那是一个弧度完美、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微笑。嘴角两侧的肌肉牵动,形成一个极其诡异、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弧度。这微笑出现在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如同在一张完美无瑕的白纸上,用最浓重的墨汁画下的一道扭曲的裂痕,散发着非人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陆小七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他太熟悉这个笑容了!就在陵墓崩塌、混沌通道开启的瞬间,昏迷中的苏清雪就曾露出过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那是深渊之种苏醒的征兆!
“不!”陆小七低吼,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唤醒她,压制那即将失控的深渊之力。
然而,更恐怖的变化发生了。
随着苏清雪嘴角那诡异微笑的凝固,她覆盖在黑袍下的身体,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在她白皙的皮肤下缓缓游走、汇聚。它们最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如同溅落的血滴,但迅速蔓延、交织,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古老的图腾轮廓——九条尾巴!
那图腾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九条尾巴的形态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又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在皮肤之下。每一次图腾的闪烁,都伴随着苏清雪体内深渊之种传来的一阵剧烈搏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苏醒前最后的蓄力。
更让陆小七心胆俱裂的是,随着这九尾图腾的浮现,通道中那些疯狂侵蚀林霜儿光罩的、蕴含着“吞噬生机”、“湮灭神魂”法则的黑雾,竟如同嗅到了最香甜的美食,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它们不再满足于侵蚀光罩,而是如同找到了真正的目标,疯狂地朝着苏清雪的方向涌去!黑雾如同贪婪的触手,试图穿透林霜儿那岌岌可危的屏障,直接缠绕上苏清雪的身体!
“呃啊——!”林霜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光罩承受的压力骤然倍增!那些“吞噬生机”的符文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侵蚀速度暴增,冰蓝的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冰晶的凝结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融的速度。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握剑的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嘴角溢出的鲜血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暗金色泽——那是她的本源神魂在被法则侵蚀的征兆!
“清雪!醒醒!控制住它!”陆小七目眦欲裂,一边徒劳地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安抚苏清雪体内躁动的深渊之种,一边疯狂地调动着那被混沌意志压制的丹神之力,试图分担林霜儿的压力。然而,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在通道法则的压制下微弱得可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清雪身体上那若隐若现的九尾图腾越来越清晰,她嘴角那诡异的微笑越来越深,而通道中涌向她的黑雾越来越浓烈,林霜儿的光罩……即将彻底崩溃!
“霜儿——!”陆小七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在扭曲的通道中被拉长、变形,显得无比凄厉。
就在林霜儿的光罩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苏清雪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一丝苏醒的迷茫,没有一丝属于“苏清雪”的神采。那是一双完全被深邃、纯粹的黑暗所占据的眼眸!如同两轮通往无尽深渊的门户,倒映着通道中扭曲的空间、狂暴的黑雾、以及那些流转着致命法则的混沌符文。在这双纯粹黑暗的眼眸注视下,通道中疯狂涌向她的黑雾,竟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苏清雪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悬浮起来,脱离了陆小七的怀抱。她悬浮在三人之间,黑袍无风自动,身体上那暗红色的九尾图腾光芒大盛,如同活物般剧烈搏动!
“嗬……嗬……”一声声非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低沉喘息,从她微微张开的口中发出。这喘息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响起,都让通道中那些停滞的黑雾为之震颤,让那些“吞噬生机”、“湮灭神魂”的符文流转速度加快,散发出更加贪婪、更加狂暴的气息!
她悬浮在半空,被纯粹黑暗占据的眼眸扫过下方惊骇欲绝的陆小七和摇摇欲坠的林霜儿,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咧得更大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然后,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白皙纤细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通道前方那被扭曲空间和浓稠黑雾彻底遮蔽的、未知的深处。
一个冰冷、机械、完全不属于苏清雪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如同金属摩擦,在死寂的通道中清晰地回荡:
“归……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通道中所有的黑雾、所有的法则符文,仿佛都得到了某种指令,猛地朝着苏清雪所指的方向疯狂汇聚、压缩!那原本翻涌不定、吞噬一切的黑雾,竟在她所指的前方,形成了一道短暂而扭曲的、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通路”!
而苏清雪的身体,在发出那两个字后,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直直地从空中坠落。陆小七眼疾手快,狼狈地扑上前,在最后一刻将她接住。怀中的身体冰冷依旧,那双被黑暗占据的眼眸已经闭上,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却依旧凝固着,身体上暗红的九尾图腾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黯淡了许多,如同蛰伏的毒蛇。
“小七!前面!”林霜儿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陆小七猛地抬头望去。
就在苏清雪所指的前方,那被浓稠黑雾彻底笼罩的区域,因为黑雾的短暂汇聚和压缩,竟真的出现了一丝异样!那并非是清晰的通道出口,而是一处空间结构相对“稳定”的区域,黑雾在那里翻滚得稍缓,扭曲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一些巨大、嶙峋、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轮廓,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在混沌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那是……丹神遗迹的外围?
陆小七抱着昏迷的苏清雪,感受着她体内那颗深渊之种如同蛰伏火山般的沉寂,看着前方那在短暂“通路”后重新被浓雾吞噬、却隐约透出轮廓的遗迹阴影,又低头看了看林霜儿手中那悲鸣不止、剑身布满裂痕的悲恸之剑,心中涌起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更加深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寒意。
苏清雪刚才的状态……那非人的眼神,那冰冷的指令,那对通道法则的短暂掌控……是深渊之种在保护她?还是……在利用她?她所指的“归处”,究竟是丹神遗迹,还是……深渊的巢穴?
而那条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短暂“通路”,究竟是通往生机的指引,还是……通往毁灭的陷阱?
通道法则的符文依旧在黑雾中缓缓流转,散发着“吞噬”与“湮灭”的恶意。林霜儿的光罩在短暂的喘息后,再次被黑雾疯狂侵蚀,岌岌可危。前路,是未知的、充满致命法则的遗迹外围;怀中,是身负深渊之种、状态诡异的妻子;身后,是彻底崩塌、再无退路的归途。
陆小七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混沌法则气息的空气刺得他肺腑生疼。他抱紧了苏清雪,看向林霜儿,声音沙哑而坚定:
“走!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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