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血月冰冷的注视下,明灭不定。断裂的锁魂链,那冰冷的金属表面,此刻竟渗出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黑气,无声无息地向上蒸腾,与祭坛上方翻涌的血雾纠缠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绝望气息。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仿佛整个祭坛都浸泡在深渊的唾液之中。
陆小七跪在祭坛边缘,怀中是昏迷不醒的苏清雪。她右肩那被锁魂链刺穿的伤口,黑气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蔓延,所过之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如同被吸干了生机的枯木。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只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熄灭。锁魂链的反噬,正从内而外地吞噬着她。
林霜儿紧握着林风遗剑,半跪在陆小七身侧,用尽最后一丝灵力维持着剑身那层几近透明的光罩,勉强抵御着祭坛上无处不在的侵蚀性黑雾。剑身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布,每一次黑雾的冲击,都让裂纹加深一分,剑柄处仅存的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身体因灵力枯竭和剑灵反噬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的祭坛中央,白小桃的身体正经历着惊人的蜕变。她悬浮在离地一尺的空中,身体轮廓变得模糊、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光粒子构成。那曾经被混沌黑气侵蚀的痕迹,此刻正被一种温暖而圣洁的乳白色光芒驱散、净化。她的身体在光芒中缓缓舒展、拉长,最终化作无数条纤细、坚韧、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藤蔓。
这些光之藤蔓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一种温柔而决绝的力量,轻盈地缠绕上陆小七的左臂、脖颈,甚至蔓延到他半边晶化的脸颊。藤蔓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流,并非驱散晶化,而是如同在安抚、在引导,暂时压制了那疯狂蔓延的灰白石质纹路带来的剧痛和失控感。藤蔓的尖端,轻轻触碰着陆小七仅剩的右眼——那猩红的竖瞳。
“去……”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叹息的声音,直接在陆小七的灵魂深处响起。那声音空灵、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引,“……混沌之地……找我的根……”
话音落下的瞬间,缠绕在陆小七身上的光之藤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带着白小桃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量和那指向“根”的线索,疯狂地涌入陆小七的体内!同时,藤蔓的另一端,如同归巢的游子,义无反顾地扎向祭坛中央那嗡鸣震颤的丹炉!
嗡——!
丹炉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沉重嗡鸣!炉身剧烈震颤,表面那无数玄奥古老的符文骤然亮起,光芒流转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纹路在炉心位置缓缓浮现——那正是林风遗剑剑灵的“钥匙”纹路!它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光晕,与涌入丹炉的白小桃藤蔓之光,以及祭坛上那“混沌初始之地”的巨大符号,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三股光芒交织、融合,仿佛在祭坛之上,点亮了一盏指引前路的灯塔。
就在这光芒交织、共鸣达到顶点的刹那——
“深渊……在等你归来……”
一个苍凉、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悯的声音,在祭坛上空响起。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墨玄那残缺的九尾虚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血月之下。祂的身影比之前更加稀薄、透明,巨大的九条尾巴如同燃烧的星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剥离,化作点点微光,融入那轮巨大的、妖异的血月之中。祂的目光,穿透了血月的红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最终落在了陆小七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言,有怜悯,有期待,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
“归来……” 最后一个字如同叹息,随着最后一点九尾虚影彻底融入血月,消散无踪。祭坛之上,只留下那空灵的余音,在死寂中回荡,带着穿透灵魂的重量。
白小桃的藤蔓在完成最后的指引后,也彻底化作了纯粹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无声地融入了丹炉那亮起的“钥匙”纹路之中。丹炉的嗡鸣声变得低沉而稳定,钥匙纹路的光芒内敛,却更加凝实,仿佛在丹炉内部,烙印下了一个永恒的坐标。
祭坛上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只剩下血月冰冷的红光,无情地洒落。断裂锁魂链渗出的黑气,在墨玄消散、白小桃牺牲后,变得更加狂暴、更加粘稠,如同墨汁般在祭坛表面流淌、汇聚,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贪婪地侵蚀着祭坛的每一寸青铜。祭坛本身,在失去了那三股光芒的支撑后,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碎石簌簌落下。祭坛边缘,那片翻涌咆哮的血海,似乎感应到了祭坛的衰弱,浪涛变得更加汹涌,带着毁灭的气息,一次次冲击着祭坛的基座,似乎随时要将这最后的孤岛彻底吞没。
陆小七缓缓站起身。他左半边脸,连同脖颈,已完全被灰白色的晶化纹路覆盖,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坚硬的石壳,只余右眼,那猩红的竖瞳,在血月光芒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疯狂与毁灭交织的光芒。白小桃的牺牲和指引,墨玄的预言,丹炉的共鸣……所有的信息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被黑气侵蚀的苏清雪,又看向身旁摇摇欲坠、剑柄仅存微光的林霜儿。
没有言语。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被晶化侵蚀后的僵硬,却异常坚定地,将昏迷的苏清雪打横抱起。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锁魂链伤口渗出的黑气,甚至开始侵蚀他抱住她的手臂,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祭坛边缘,投向那片在血月光下翻涌咆哮、无边无际的血海深处。丹炉,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炉身那内敛的钥匙纹路,此刻正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一个精准的罗盘,其震动的频率,正坚定不移地指向血海深处那片最浓稠、最黑暗的混沌之地!
林霜儿挣扎着站起,林风遗剑几乎已无法再提供任何防护,剑柄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看着陆小七抱着苏清雪,背对着祭坛崩塌、血海咆哮的末日景象,一步步走向祭坛边缘那通向血海的、狭窄湿滑的阶梯。他的背影在血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祭坛在身后彻底崩塌,断裂的锁魂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彻底断裂、坠入血海。断裂处,最后几缕浓稠的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然无声地缠绕上昏迷中苏清雪的脚踝,顺着她被侵蚀的伤口,更深地钻入她的身体深处,在她苍白的皮肤下,留下几道细微却狰狞的黑色纹路。
陆小七抱着苏清雪,抱着嗡鸣的丹炉,踏上了通往血海深处的阶梯。林霜儿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摇摇欲坠的基石上。血浪拍打着阶梯,溅起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血水。
他的左眼,是死寂的晶化石壳。他的右眼,是猩红的深渊竖瞳。丹炉的嗡鸣,是唯一的指引。怀中同伴的体温,是仅存的重量。身后,是崩塌的祭坛与消散的牺牲。前方,是混沌的咆哮与未知的“根”。
深渊,在血海尽头,张开了它吞噬一切的巨口。而陆小七,这个被诅咒的容器”,正带着同伴的牺牲与指向“根”的线索,一步步,踏向那混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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