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尚未圆满,却已散发出冰冷的银辉,无情地泼洒在丹霞宗最幽暗、最禁忌的角落——落魂涧。这里,连风都带着哭腔,裹挟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在嶙峋的怪石间呜咽盘旋。涧底深处,一片被天然阵法隔绝的巨大平台上,邪异的紫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滚涌动,将天空的光亮彻底吞噬。
林风站在平台中央一座由不知名兽骨和黑曜石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顶端。他身上的外门弟子服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绣满暗红符文的玄黑长袍,衬得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狂热与阴鸷。他的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血色的漩涡在旋转,死死盯着祭坛正中央那尊令人心悸的存在。
那是一尊丹炉。
但它与陆小七那古朴温润、蕴含生机的混沌丹炉截然相反。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污血般的暗紫色,炉壁上刻满了无数扭曲蠕动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缓缓流动、变幻,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阴冷气息。炉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紫黑色的烟气正顽强地向外逸散,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祭坛下方,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一百名丹霞宗弟子被粗大的、刻满禁锢符文的玄铁锁链牢牢禁锢在特定的阵法节点上。他们中,有陆小七认识的外门新秀,有在试炼塔中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还有几位颇有潜力的内门弟子。此刻,他们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麻木;或目眦欲裂,徒劳地嘶吼挣扎,却只换来锁链上符文爆发的刺目白光和更加痛苦的呻吟。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弥漫在整个祭坛区域。
“大人,阵法核心已稳定,百名‘祭品’精魂的引导符文已全部激活,只待月圆之夜,天地阴气最盛之时,便可引动血祭,炼制混沌毒丹!”云裳站在林风身侧不远处,声音平板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她穿着与林风风格相似的暗红劲装,勾勒出玲珑曲线,但脸上却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却异常冰冷的眸子。她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阴冷的灵力注入祭坛四周的符文柱,使得那翻滚的紫黑雾气更加浓郁。
“好!太好了!”林风仰天狂笑,笑声在死寂的落魂涧中回荡,充满了病态的兴奋,“血鸦大人!您赐予的机缘,林风定当以最完美的‘混沌毒丹’回报!这百名丹霞宗弟子的精魂,将是您降临此世最尊贵的献礼!待毒丹大成,丹霞宗?呵!不过是您脚下的第一块垫脚石!整个南域,都将匍匐在您的威严之下,沐浴您不朽的荣光!”
随着他的狂吼,祭坛中央的邪异丹炉剧烈震颤起来,炉壁上那些蠕动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恶毒的紫黑烟气猛地喷涌而出,直冲天际,将本就昏暗的涧底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魔障色彩。被禁锢的弟子们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仿佛生命力正被这邪炉疯狂抽取。
在林风和云裳身后,阴影里,悄然站着几道身影。他们身形模糊,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只偶尔在邪炉血光映照下,显露出部分轮廓——有的枯瘦如柴,手指如同鹰爪;有的异常肥胖,脸上布满诡异的肉瘤;有的则身披宽大黑袍,看不清面容,只透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他们是组织派来协助林风的核心成员,每一个都散发着远超普通内门弟子的、带着浓郁血腥与邪异的力量波动。他们沉默地注视着祭坛,如同等待盛宴的秃鹫,眼神中只有贪婪和残忍。
云裳在引导一道灵力注入符文柱时,指尖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下方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尤其是某个年轻弟子眼中那纯粹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绝望,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挣扎和……不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的眼底深处悄然泛起,却又被她更强大的意志力瞬间碾碎、压下。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无情,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与此同时,丹霞宗深处,青霜长老的洞府。
平日里清幽雅致、灵气氤氲的洞府,此刻却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和压抑。苏清雪和楚千雪站在洞府中央,脸色苍白,气息微乱,显然是经历了极速的奔袭。她们面前,青霜长老端坐在一张古朴的蒲团上,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铁青一片,平日里温和睿智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深沉的痛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
“你说什么?!”青霜长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震耳欲聋的威压,“林风……他竟敢……竟敢勾结邪魔,要用百名弟子炼制‘混沌毒丹’?!霜儿她……为了阻止他,自毁修为,现在还被囚禁在落魂涧?!”
“长老,千真万确!”苏清雪强压着心头的焦虑和悲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无比坚定,“这是霜儿姐拼死送出的名单!上面详细标注了血祭地点、阵法节点和启动时辰!就在三日后月圆之夜!陆小七他们已经潜入落魂涧外围,试图营救霜儿姐,并破坏阵法!但落魂涧防御森严,他们势单力薄,时间根本来不及!”
楚千雪上前一步,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长老,林风背后那个‘血鸦大人’和‘组织’,势力远超我们想象。他们能在丹霞宗核心布下如此惊天阴谋,渗透之深,令人胆寒。若不能在月圆之前阻止血祭,百名弟子惨死是其次,那‘混沌毒丹’一旦炼成,后果不堪设想!整个丹霞宗,甚至南域,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青霜长老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股属于金丹强者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整个洞府,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死死盯着苏清雪递上的那份染血的名单,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林霜儿,那个他看着长大、天赋卓绝、性情刚烈的孩子……为了阻止这场浩劫,竟不惜自毁半生修为!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几乎让他窒息。
“传令!”青霜长老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决断,“动用宗主令牌!秘密召集‘玄甲卫’!所有我能绝对信任的内门精英弟子,立刻到‘听风阁’集结!给我封锁所有通往落魂涧的暗道,任何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刻有复杂云纹的令牌,正是丹霞宗宗主令牌的副令,拥有在紧急情况下调动宗门核心防卫力量的权限。灵力注入,令牌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一道无形的命令瞬间传向宗门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清雪,”青霜长老转向苏清雪,目光灼灼,“你苏家在南域势力庞大,此事牵涉邪魔血祭,关乎整个南域安危!立刻用你们苏家最紧急的秘法,向外求援!不必明说细节,只需传递‘血祭’、‘邪丹’、‘丹霞危’这几个关键词!苏家高层自会明白其分量,或能从外部施压,或能牵制组织部分力量!哪怕只能争取片刻,也是生机!”
“是,长老!”苏清雪毫不犹豫,立刻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一缕淡金色的、带着苏家独特印记的神念之力,如同离弦之箭,穿透洞府的禁制,射向遥远的南方天际。她面色凝重,这求援信息消耗巨大,且极其冒险,但此刻,这是唯一能争取外部力量的途径。
楚千雪则站在一旁,美眸流转,迅速分析着局势:“长老,落魂涧的防御因血祭临近,必然已达到顶峰。林风有组织核心成员相助,实力大增。我们强攻,伤亡必然惨重,且未必能及时阻止阵法启动。必须找到阵法的核心弱点……”
“时间!”青霜长老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坚硬的石桌应声碎裂成数块,“最缺的就是时间!距离月圆之夜,已不足一天!玄甲卫集结需要时间,潜入落魂涧需要时间,苏家的援手更是远水难解近渴!林风那个疯子,他选的时机……太毒辣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忧虑。就在刚才,他试图用宗主令牌的权限,秘密联系几位负责宗门安防和情报的长老,商议对策,却发现某些特定的、用于紧急联络的传讯玉符,竟然毫无反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屏蔽或干扰了!这绝非偶然!这意味着,组织对丹霞宗内部的渗透,比他最坏的估计还要深!他们可能已经控制了部分关键的信息渠道!
这个发现,让青霜长老的心沉到了谷底。内部有鬼,外部无援,时间紧迫,落魂涧内邪气滔天,霜儿生死未卜,百名弟子命悬一线……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带着血腥的恶意,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要将丹霞宗彻底绞杀!
“传令下去,”青霜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有集结的玄甲卫和精英弟子,听我号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月圆之前,撕开落魂涧的防御!救出弟子,阻止血祭!哪怕……哪怕血染落魂涧,也要让林风和那些邪魔,付出百倍代价!”
洞府外,夜色依旧深沉,但一股肃杀、悲壮的气息,已随着青霜长老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潮水,迅速在丹霞宗内部蔓延开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血祭前夜,整个丹霞宗,都笼罩在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阴云之下。黎明前的黑暗,从未如此漫长,如此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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