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山谷的瘴气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强行驱散,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拨开了污浊的云层。陆小七抱着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苏清雪,墨玄蜷缩在他肩头,吞天兽的虚影黯淡得几乎难以察觉。三人刚刚从云裳惨死、黑无常追杀的阴影中挣脱,身心俱疲,此刻却如坠冰窟。
秦无涯。
丹霞宗宗主,元婴大能,威震一方的存在。他并未乘坐云辇,也未带随从,只是凭空出现在山谷入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宗门长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扫过山谷,掠过陆小七怀中的苏清雪,最终定格在陆小七身上,尤其是他那只覆盖着玄奥鳞甲、流淌着混沌暗金的右臂——镇渊之臂。
“陆小七。”秦无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山谷,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魔渊裂缝异动,混沌之气外泄,危及方圆千里。你身为丹霞弟子,却在此逗留,携混沌之物,是何居心?”
陆小七心头一沉。魔渊裂缝被苏清雪强行闭合,但那恐怖的混沌意志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制。秦无涯这么快就察觉了?还是说,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魔渊?
“宗主明鉴!”陆小七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的剧痛,将苏清雪抱得更紧,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弟子与苏师妹在魔渊遭遇苏家黑鸦执法队与混沌使者幽冥的袭击!苏师妹为镇压裂缝,觉醒冰魄神体,耗尽本源,生命垂危!弟子也身受混沌侵蚀,急需疗伤!并非有意逗留,更非危害宗门!”
他刻意提及苏家、幽冥和冰魄神体,将矛头引向外部威胁。同时,他体内翻腾的混沌之力确实需要压制,右臂的镇渊之臂更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神智。他此刻的状态,绝不适合与秦无涯这样的存在对峙。
秦无涯的目光在苏清雪那苍白的面容和刺眼的白发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冰魄神体…这传说中的体质,竟在苏家一个旁支后辈身上觉醒?还镇压了魔渊裂缝?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或者说,是个可以利用的变数。
“幽冥?混沌使者?”秦无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混沌之患,自古有之。丹霞宗坐镇此地千年,自有镇压之道。你身怀混沌丹炉,又引动魔渊异变,此事,你需随我回宗,详加解释,并助宗门加固护山大阵,以绝后患。”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助宗门加固护山大阵?”陆小七心中警铃大作。秦无涯的目标,恐怕根本不是什么“解释”,而是他怀中的混沌丹炉!那丹炉在墨玄恢复记忆后,散发出一种源自上古的、与混沌本源相连的气息,强大而古老。以秦无涯的修为和见识,不可能不察觉其珍贵。所谓“加固护山大阵”,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目的,是想利用混沌丹炉的力量,甚至可能直接据为己有!
“宗主!”陆小七急道,“苏师妹命在旦夕,弟子自身也受混沌反噬,随时可能失控!此刻若强行移动,恐生变故!还请宗主宽限数日,待弟子为师妹寻得生机,稳住自身伤势,必当……”
“宽限?”秦无涯的眼神陡然一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射向陆小七,“魔渊裂缝虽被你等暂时压制,但根基已动,混沌之气仍在地下暗流涌动!护山大阵因魔渊冲击,多处阵眼受损,威能大减!一旦再有异动,后果不堪设想!丹霞宗上下数万弟子的性命,方圆千里生灵的安危,岂能因你一人之私而耽搁?”
一股沛然莫御的元婴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陆小七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如同被巨锤砸中,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怀中的苏清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气息更加微弱。肩头的墨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吞天兽虚影剧烈波动,却连抬起头的力气都似乎被剥夺了。
这便是元婴大能的绝对压制!在真正的力量鸿沟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带走。”秦无涯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他身后,两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身着丹霞宗执法堂服饰的老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两尊石像,一左一右,带着冰冷的锁链,朝陆小七逼来。
陆小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右臂的镇渊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混沌暗金的光芒疯狂闪烁,一股毁灭性的、不受控制的杀戮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理智堤坝!瞳孔瞬间被混沌暗金覆盖,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抱着苏清雪,竟朝着那两名执法长老猛扑过去!镇渊之臂上,混沌之力疯狂凝聚,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金爪痕!
“放肆!”秦无涯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指风,快若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陆小七的右臂肩井穴上。
“噗!”
陆小七如遭雷击,扑出的动作戛然而止。右臂上凝聚的混沌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肩井穴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前任何一次混沌反噬都要猛烈百倍!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抱着苏清雪软软地倒在地上。镇渊之臂上的鳞甲暗淡无光,如同死物。
墨玄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却也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两名执法长老面无表情地上前,一人扛起昏迷的陆小七,一人抱起气息奄奄的苏清雪。墨玄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后面。
秦无涯最后看了一眼山谷深处,那云裳被黑无常焚毁的焦土之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转身,身影消失在原地。两名执法长老也带着陆小七三人,瞬间远去。
山谷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混沌气息的残渣,以及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丹霞宗,后山禁地,一处被无数古老禁制层层封锁的地下密室。
陆小七被禁锢在一座由寒铁打造、刻满镇压符文的囚笼内。囚笼本身并无攻击性,但那些符文散发着一种极其精纯、冰冷的灵力,如同无数根针,不断刺入他的经脉,压制着他体内狂暴的混沌之力,也压制着他的神魂。右臂的镇渊之臂被一层更厚重的寒铁镣铐锁住,混沌暗金的光芒被死死封印,只偶尔在符文压制减弱的间隙,才透出一丝不甘的微芒。
他清醒了,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神魂更是如同被重锤反复锤击,混沌的低语从未如此清晰和狂暴,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挣扎着,试图催动混沌丹炉的力量,但丹炉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隔绝,与他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隔着万水千山。
苏清雪被安置在隔壁一间同样布满禁制的石室内。她依旧昏迷不醒,冰魄神体觉醒后的反噬持续消耗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虽然石室中布置了聚灵阵,但那稀薄的灵气对她枯竭的生机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她的白发如同冰雪,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
墨玄则被禁锢在另一座特殊的石台中,石台本身似乎蕴含着某种吞噬神兽本源的力量,让墨玄虚弱得连维持吞天兽虚影都做不到,只能缩成一团小小的黑猫形态,气息微弱,眼神却死死盯着囚禁陆小七的寒铁笼,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宗主…此举…不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在密室角落响起。那里,一道半透明的虚影缓缓凝聚,正是早已“牺牲”的青霜长老!她的虚影极其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显然是动用了某种极其秘术,以残魂之态留存于此。
“青霜,你残魂未散,本座念你旧情,不与你计较。”秦无涯站在密室中央,目光落在那座被无数禁制包裹、悬浮在半空的混沌丹炉上。丹炉古朴沧桑,炉身上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混沌光晕,散发出令他元婴都感到心悸的古老气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丹炉,一股磅礴而混乱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让他脸色微微一白,但眼中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魔渊裂缝根基已动,护山大阵多处阵眼因混沌侵蚀而崩坏,修复所需资源浩瀚,时间紧迫!”秦无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此炉蕴含混沌本源之力,是修复阵眼、甚至加固整个护山大阵阵基的唯一希望!为了丹霞宗千年基业,为了山下万千生灵,些许牺牲,在所难免!”
“牺牲?”青霜的虚影剧烈波动起来,声音带着悲愤,“陆小七是丹神传承者!苏清雪身负冰魄神体!墨玄是上古神兽吞天兽!他们才是真正对抗混沌的希望!你为了修复一座阵,就要扼杀这希望?秦无涯!你被守护二字蒙蔽了双眼!守护,不等于囚禁和掠夺!真正的守护,是培养力量,是面对未来,而非饮鸩止渴!”
“未来?”秦无涯收回手,转身看向青霜的虚影,眼神冰冷,“没有现在,何谈未来?魔渊一旦彻底爆发,混沌席卷,这方天地都将化为死域!丹霞宗首当其冲!到那时,什么丹神传承,什么冰魄神体,什么上古神兽,都将化为飞灰!本座所做的,是选择一条能活下来的路!一条能让丹霞宗活下来的路!至于他们…”他目光扫过囚笼中的陆小七和石室中的苏清雪,“待阵成,混沌之力被彻底掌控,本座自会寻法压制他们体内的隐患。若他们能识时务,未尝不能成为宗门助力。若不能…”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你疯了…”青霜的虚影哀叹着,光芒越来越暗淡,“秦无涯,你已被力量和恐惧吞噬…陆小七体内混沌侵蚀已深,苏清雪生机将绝,再耽搁,神仙难救…你囚禁他们,等于亲手葬送对抗混沌的火种…老身…不能再看你错下去了…”
青霜的虚影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光芒,并非攻击秦无涯,而是化作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青色流光,如同风中残烛,悄无声息地没入陆小七囚笼的地面,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秦无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一股强大的神识瞬间扫过整个密室,却一无所获。
“哼,残魂伎俩。”秦无涯冷哼一声,并未深究。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那座散发着无穷诱惑的混沌丹炉所吸引。他开始调动自身雄浑的元婴之力,配合着密室中早已布置好的、用于修复护山大阵的庞大法阵,试图引导、剥离、并最终利用混沌丹炉中的力量。
囚笼中,陆小七在混沌的低语和符文的压制中痛苦挣扎。就在青霜虚影消散的那一刻,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带着青霜长老特有气息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没入他的神魂深处。这暖流并未带来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解除他的禁锢,却在他被混沌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神魂核心,留下了一道极其隐晦、却无比坚韧的印记——一道指向丹霞宗禁地深处,青霜长老真正洞府所在地的“路标”!同时,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禁地…青霜令…残卷…活下去…”
陆小七猛地睁开混沌暗金交织的双眼,剧痛和疯狂依旧,但那混沌翻涌的瞳孔深处,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激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涟漪——那是青霜长老用残魂最后的力量,为他点燃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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