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还残留着檀木的冰凉,那块“死亡预登记”文件像一块墓碑,被我亲手埋进了木盒的最底层。
指腹下,那行被炭笔划破的镜中轮廓仍清晰可辨,纸张边缘微微翘起,带着一种近乎刺骨的粗糙感,仿佛那道裂痕正顺着指尖爬进血脉,无声地对我发出警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小巧的U盘。
金属外壳冰凉而沉重,边缘已被磨得发亮,像一颗烫手的山芋,沉甸甸地攥在手心,掌心渗出的汗意让它微微打滑。
这是小石头前日冒着风险塞给我的。
他递过来时手指颤抖,眼神躲闪,只低声说了一句:“别听太多遍。”那时巷口的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某种隐秘的耳语。
里面是三段录音,音质粗劣,充满了电流的杂音和模糊的环境声,像是从某个隐秘的角落偷偷录下的仪式现场。
我找出那副几乎要散架的老旧头戴式耳机,线材已经发黄开裂,露出几缕铜丝,轻轻一碰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但此刻,它是我通往真相唯一的桥梁。
戴上耳机,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耳膜上规律地敲击,像节拍器般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启动了我的能力。
老K那干枯而富有韵律的诵念声,如同咒语般在耳道里回响,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低频的震颤,顺着听觉神经直抵颅腔深处。
我的意识仿佛化作了一台最精密的分析仪,将混沌的音频流分解成无数帧独立的画面。
声音的波形、频率、振幅,在我的脑内视觉化,呈现出幽蓝色的波纹图谱,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无所遁形。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诡异的圆周率念白,像一个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不放过任何一粒可能蕴藏生机的沙子。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柜散发出的霉味,混合着耳机垫上残留的皮革气息,让我鼻腔发紧。
“……三点一四一五九……”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尾音拖得极长,仿佛在试探我神经的极限。
我的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数字的声波形态都被我牢牢记住。
当老K念到“九”时,我感觉到了。
那不是听觉上的差异,而是一种……结构上的断裂。
就像一段连续的琴弦突然断开,余音戛然而止,留下空荡的回响。
我猛然睁开双眼,心脏狂跳,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九”的发音结束,与下一个数字“二”开始之间,存在着一段绝对的空白。
我立刻调动能力进行精确测量——不多不少,整整1.0秒。
在这1.0秒里,背景的电流声依旧嘶嘶作响,但老K的呼吸波纹却呈现出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没有吞咽,没有换气,甚至连最轻微的喉头耸动都没有。
那不是人类生理所能维持的状态,而是一种被精准计算过的、刻意留出的死寂。
这不是录音设备的故障,更不是念诵时的失误。这是设计。
这个发现让我脊背发凉,冷汗顺着肩胛骨滑下,衣料贴在皮肤上,黏腻而冰冷。
这1.0秒的静默,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跌跌撞撞地爬上阁楼,在积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了母亲留下的旧物。
木箱开启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扬起的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像无数微小的幽灵。
一个老式的机械节拍器被我找了出来,黄铜的钟摆早已失去了光泽,表面布满斑驳的绿锈。
我小心地擦去上面的灰,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与粗糙的颗粒感。
将摆锤拨到60bpm的位置,节拍器“哒、哒、哒”地响了起来,节奏稳定,如同心跳,又像某种仪式的倒计时。
这个频率,和我记忆中仪式上那些白蜡烛火焰摇曳的频率惊人地一致——那火焰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呼吸。
回到房间,我将U盘里的录音设置为循环播放。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捕捉那致命的1.0秒。
节拍器“哒、哒、哒”地响着,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每当老K的声音在“九”之后戛然而止,我便在心中启动一个无声的计时器。
我训练自己,在这精确的一秒内,屏住呼吸,收紧喉咙,控制住全身的肌肉,甚至连睫毛都强迫自己不要颤动一下。
起初非常困难,身体的本能会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做出反应——喉结微动,指尖抽搐,甚至耳膜因压力变化而发痒。
但随着一次次的重复,我渐渐掌握了窍门。
也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
每当那“空白秒”降临,在我完全静止的状态下,我的耳膜会感受到一种极其轻微的震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隔着空气在温柔地按压。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无介质的压力,像水波穿过骨髓,又像某种低频信号正试图穿透颅骨。
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猛地从脑海深处浮现。
那是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用秀气的字迹写着:“白露夜,村东张婆婆说,静得能听见魂走。”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乡野间的迷信传说,一种文学性的夸张。
但现在,我浑身冰冷,指尖发麻。
原来所谓的“静”,本身就是一种武器。
它不是声音的缺失,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在场”。
我需要物证,一个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物理证据。
借口给前些天发烧的苏眠送些退烧药,我端着一碗草药汤,走进了陶瓷修复室的后巷。
汤药在碗中微微晃动,散发出苦涩的香气,混着空气中飘来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远远地,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像是皮肉烧焦的腥气。
苏眠正蹲在一个铁桶前,面无表情地焚烧着什么。
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苏眠哥,我给你送药来了。”我故作轻松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拨弄着火堆。
木柴断裂时发出“噼啪”的轻响,火焰吞没了一张人偶的脸,蜡质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在哭泣。
我走近了,才看清铁桶里烧的是一批残次的人偶模型,那些模型的脸在火焰中融化,嘴角上扬,却透着诡异的狞笑。
焦黑的残肢在火中蜷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这么多失败品啊?我帮你一起收拾了吧。”我将药碗递给他,顺势蹲下身,装作要帮忙清理散落在地上的垃圾。
我的视线飞快地在地面上搜索,终于,在一堆灰烬旁,我发现了一块尚未完全燃尽的蜡芯。
它比普通的蜡烛底座要厚实得多,边缘还带着烧焦的黑色烟灰,指尖触碰时,残留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
我趁苏眠低头喝药的间隙,用脚尖将那块蜡芯悄悄拨到自己脚边,然后用一张废纸迅速将它包起,塞进了口袋。
整个过程,我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耳膜嗡嗡作响,仿佛还残留着那1.0秒的压迫感。
回到家,我立刻锁上门,反扣插销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打来一盆混了草木灰的温水,灰水呈灰褐色,散发着淡淡的碱味。
将那块蜡芯小心地浸泡进去,水温微烫,指尖传来蜡层软化的触感。
几分钟后,我用一根细针,轻轻刮去软化的蜡层。
蜡屑如碎雪般剥落,指尖传来细微的阻力。
随着最后一层蜡油被剥离,一行极其细微的刻痕,在蜡芯的底部显露了出来。
是三个数字,“358”。
数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倒置的等边三角符号,刻痕极浅,却异常规整,像是用极细的刀尖一笔一划雕琢而成。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符号,我在哪里见过……对了!
陈医生那个上锁的保险柜里,我用能力“看”过里面的文件,其中一份实验体档案的编号格式,就是以这个倒置三角符号作为前缀!
这代表着,它是“m序列”的加密标识。
而“358”……我的呼吸一滞。
我立刻在脑中回溯老K念诵的圆周率:3.……小数点后第十位、第十一位、第十二位,就是“358”。
一切都连起来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仪式念白,而是一段以圆周率为密钥的脑波诱导程序!
数字的诵念声是载体,特定的频率和节奏是引导,而那1.0秒的“静默”,就是植入指令的端口!
蜡芯底部的编号,则是锁定特定目标的“地址码”!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兴奋和恐惧,指尖冰凉,后颈却渗出冷汗。
我必须亲自验证这个猜想。
我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重新布置。
节拍器放在桌子左侧,模拟烛火的频率。
U盘连接到一台破旧的录音机上,循环播放那段音频。
而那块刻着“358”的蜡芯,被我放在了正前方。
最后,我点燃了一支蜡烛。
这不是普通的照明蜡烛,而是我前几天以“安神”为借口,从村里专门制作仪式用品的赵婆子那里“偷”来的一支。
我记得她制烛时总在深夜,烛房里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草药与蜂蜡混合的甜腥味,闻久了会让人头晕。
一个简易却致命的仪式环境,被我搭建了起来。
我关上灯,在黑暗中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之前训练过无数次的状态。
节拍器的滴答声,老K的诵念声,混合着草药蜡烛散发出的奇异香气,开始包裹我的感官。
那香气钻入鼻腔,带着一丝微麻的触感,仿佛在悄然溶解我的意识防线。
“……三点一四一五九……”
来了!
在声音消失的瞬间,我强行压制住一切生理反应,大脑一片空明。
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降临在我的耳膜上,但这一次,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狰狞的黑影,耳鸣声如同决堤的潮水,轰然将我淹没。
一种巨大的拉扯感从我的意识深处传来,仿佛我的灵魂正被一只冰冷的手,从身体里硬生生向外拖拽。
就在我即将失控的边缘,我的能力自动启动了。
它像一个完美的滤波器,瞬间过滤掉了所有致幻的杂音和眩晕感,只将那1.0秒“静默”中的核心频率死死锁定。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大口地喘着粗气。
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触到地面时,能感受到木地板的凉意和微微的震颤。
我感觉到了轻微的眩晕和恶心,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那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心理共振。
我的猜测,被证实了。
我正要拿起笔,将刚才体验到的数据和感受记录下来,窗外,院墙边,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踩在干土上的脚步声。
沙……沙……像是枯叶被缓慢碾碎。
我的动作瞬间凝固。
我屏住呼吸,悄悄熄灭了蜡烛,火苗熄灭的刹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那股奇异的香气仍在鼻尖萦绕。
我摸到门边,从门板上一条细小的裂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个瘦长的黑影正蹲在院墙外。是周麻子。
他手里捏着半截烧焦的蜡烛,和我从苏眠那里捡来的那截很像。
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斜对面顾昭亭的房门。
片刻之后,他竟然掏出手机,对着顾昭亭门口那双摆放整齐的旧军靴,拍了一张照片。
那个角度,像是在记录什么精确的位置信息。
我一动不动,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但我的能力却在此时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我视线中的一切细节放大、记录:周麻子抬起手机的右手,他的指甲缝里,清晰地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泥土。
那种颜色和质地,和我之前在陶瓷厂废弃水井边缘看到的红泥,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一刻,我的脑海中仿佛切入了另一个频道,一个遥远的、属于小石头的频道。
我“看”到他正躲在村口那个废弃的电话亭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他将一部老式手机的听筒对准了另一部手机的录音孔,颤抖着按下了录音键——
下一秒,老K那沙哑而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对杰作即将完成的满意。
“准备压轴展品,我要他睁着眼,记住最后一刻。”
我浑身一僵。压轴展品……睁着眼……顾昭亭!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支被我熄灭的、从赵婆子那里拿来的蜡烛。
烟雾还未散尽,那股奇异的香气依然萦绕在鼻尖。
诵念是程序,静默是端口,蜡芯是地址,那么,这混有草药的蜡烛,就是将一切效果放大的催化剂和媒介。
周麻子手里也有,苏眠在烧毁,顾昭亭成了目标……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终日与烛火和草药为伍的地方。
我必须去制烛坊。
赵婆子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账目常常混乱。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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