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声钟响的余音像一圈冰冷的涟漪,在死寂的祠堂里扩散,撞在斑驳的青砖墙上,又无声地碎裂,仿佛连回音都惧怕这凝固的空气。
梁上垂下的蛛网微微震颤,几粒尘灰簌簌落下,落在倒流黑烛的边缘,瞬间被幽蓝的火焰吞没,没有一丝声响。
那扇沉重的木门,依旧紧闭着,门缝里透不出半点光,像一张沉默的嘴,吞噬着所有希望。
顾昭亭没有来。
我的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向下一沉,坠入无底的深渊。
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指尖泛起一阵刺骨的麻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断了。
老K那双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锁定在我藏身的老槐树方向。
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而粗重,我能听见那压抑在喉间的喘息,像风箱漏气般嘶嘶作响。
他那句带着震颤的话——“你母亲……也是这样笑的”——与其说是一个问句,不如说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我记忆中最深的伤口,也劈开了他看似坚不可摧的镇定。
我的金手指界面上,老K的生理数据在疯狂飙跳。
心率从平稳的六十骤升到一百三十,皮质醇水平瞬间超标,肾上腺素峰值冲破警戒线。
他在恐惧。
不是对我,而是对我母亲,对我身上那该死的、一脉相承的影子——那抹笑,那抹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抓住她!”赵婆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尾音撕裂成锯齿状。
她连滚带爬地想去扑灭那几根倒流的黑烛,枯瘦的手刚触到烛台,却被那逆流而上的火焰吓得猛地缩回,指尖焦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闻声而动,像猎犬一样朝祠堂外扑来,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我不能退。
后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姥姥还在他们手里,母亲的真相还埋在重重迷雾之后。
顾昭亭的失约,意味着我必须一个人走完这步险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舌尖的血腥味,喉咙里泛起一股温热的铁锈感。
我从老槐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脚下踩碎的枯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像骨头断裂的轻响。
素白的麻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一缕不肯散去的孤魂,在风中低语。
我没有看那些扑来的黑衣人,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刺向烛阵中央的老K。
他的兜帽边缘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干瘪的脸颊滑落,滴在黑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你怕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借着袖口里扩音器的微弱增幅,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你怕的不是我,是三年前冬至夜里,那支没能点燃的红烛。”
黑衣人的脚步齐齐一顿,像被无形的绳索绊住。
老K的身形剧烈地一颤,兜帽下的脖颈青筋暴起。
金手指捕捉到他瞳孔的瞬间收缩,幅度达到了惊人的0.5毫米——这是一个极度震惊和防御的信号。
我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枯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夜风裹挟着槐花腐烂的甜腻气息,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你们的仪式,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我扫视着那些被恐惧攥住的村民,周麻子,还有几个我叫不上名字的熟面孔。
他们的眼白布满血丝,嘴唇微微颤抖,有人甚至开始后退,脚跟磕在石阶上发出“咚”的闷响。
“你们以为献出自己的亲人,就能换来永生?就能把意识上传到什么虚无缥缈的‘极乐净土’?”
我的话语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贪婪和愚昧。
“我告诉你们,那不叫上传,那叫谋杀。你们的亲人,那些戴上花环、眼神呆滞的‘模型’,最终的归宿只有一个——焚化炉。”
“胡说八道!”赵婆子声色俱厉地尖叫,唾沫星子喷溅在空中,带着一股陈年烟味,“她是林望海那个疯子的女儿,她也疯了!快抓住她,别让她妖言惑众!”
然而,没人动。
我的话里包含着他们从未听闻却又无比真实的信息——“模型”、“上传”、“焚化炉”,这些词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却又精准地戳中了他们隐秘的不安。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焦味和恐惧发酵出的酸腐气息。
我再次看向老K,冷笑着说:“π的背诵,是为了稳定脑波,创造一个统一的接收频率。黑烛的蓝焰,是a波的可视化同步。而我姥姥头上那个花环,也不是什么神的赐福,那叫‘模型预备剂’,一种强效的神经抑制药物,能让‘上传’过程更顺畅,对吗?”
我每说出一个秘密,老K脸上的阴影就更重一分。
他的手指微微抽搐,像是在无声地掐算着什么。
他身后的信徒们开始交头接耳,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你……到底是谁?”老K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他终于彻底放弃了那套高深莫测的伪装。
“我是谁?”我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决绝,声带震动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我是被你们从焚化炉里刨出来的冤魂,回来向你们讨债的!”
我猛地抬起手,指向祠堂后殿的方向。指尖冰凉,却稳如刀锋。
“你们不好奇,为什么仪式总是选在子时吗?因为子时阴气最重,方便处理失败的‘模型’。你们不好奇,为什么镇上的殡仪馆总是那么忙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人群的心理防线。
恐惧瞬间变成了具体的、可以想象的画面——焚化炉的烈焰,焦黑的骨灰,亲人呆滞的眼神。
张婆婆在门外应景地哭嚎起来:“报应啊!林家的女儿回来索命了!”她的哭声凄厉,像猫头鹰夜啼,划破死寂。
混乱,开始了。
有人开始往外跑,木门被撞得“哐当”作响;有人惊恐地看着老K,仿佛在看一个吃人的魔鬼,眼神里写满背叛与惊惧。
那两名架着我姥姥的黑衣人也有些不知所措,手臂微微松动,铁链滑落肩头,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就是现在!
我一个箭步冲向祠堂,目标不是老K,而是我那眼神呆滞的姥姥。
老K似乎预判了我的动作,他身形一闪,挡在了我的面前,一只干枯的手像鹰爪一样抓向我的咽喉,指甲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刺骨的寒风。
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但我比他更快。
因为我的金手指早已将他的所有动作分解成了数据流。
在他抬手的0.1秒前,我已经预判了他的攻击轨迹。
我猛地向下一矮身,从他的臂弯下钻了过去,同时,反手将一直藏在袖中的东西,狠狠地扎向他的手腕。
那不是武器,只是一根从老槐树上掰下来的、带着尖刺的枯枝。
刺尖扎进皮肉,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一声闷哼。
老K吃痛地缩回了手,枯枝断裂,一滴暗红的血珠顺着他的腕骨滑落,滴在青砖上,像一朵盛开的毒花。
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却为我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秒钟。
我冲到姥姥身边,架起她绵软的身体,转身就往祠堂的侧门跑。
她的衣袖蹭过我的脸颊,粗糙的麻布摩擦皮肤,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那里有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是我早就规划好的逃生路线。
“拦住她!”老K暴怒的吼声在身后炸响,声波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
可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倒流的烛火,我的“谶语”,张婆婆的哭嚎,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恐惧。
他们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没人听他的指令。
我搀着姥姥,踉踉跄跄地冲出侧门,一头扎进了冰冷而熟悉的夜色里。
后山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割裂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却让我无比清醒。
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往前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跑出很远,我才敢回头望去。
祠堂院子里的火光依旧摇曳,混乱的叫喊声顺着风隐约传来,夹杂着木门撞击的“砰砰”声和女人的尖叫。
他们暂时追不上来了。
我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泛着血腥味,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姥姥靠在我身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咕噜声,像破旧风箱在喘息。
我探了探她的脉搏,微弱,但还算平稳。
这场仓促而冒险的突袭,以一种我未曾预料的方式结束了。
我暴露了自己,却也成功地中断了仪式,救出了姥姥。
但更大的危机已经降临。
老K知道了我的存在,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顾昭亭……他为什么没有出现?
是被控制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个骗局?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中盘旋。
我看着怀里神志不清的姥姥,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寂静之中。
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窗缝里透不出半点光亮。
关于祠堂之夜的流言,却像病毒一样私下里疯狂传播。
有说林家女儿化作厉鬼回来复仇的,有说老K的“神迹”是骗局的,还有人说,镇子要大祸临头了。
我带着姥姥躲在早就准备好的一处废弃防空洞里,靠着预先储备的食物和水,勉强度日。
洞壁潮湿,渗出的水珠滴答作响,像倒计时的钟摆。
姥姥的情况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片刻,也只是茫然地看着我,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知道,“模型预备剂”的药效还没过。
我需要解药,或者至少,是能缓解症状的药物。
第三天傍晚,一个佝偻的身影摸到了防空洞的入口。
是李婶,一个住在镇子边缘的孤寡老人,我母亲生前时常接济她。
她是我唯一信任的、还敢与我接触的人。
她给我带来了食物,和一则让我心头狂跳的消息。
“晚照啊,”她压低声音,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掌心粗糙的茧子摩挲着我的手背,“我那在殡仪馆做守夜人的弟弟,前天夜里,就是出事那天夜里,突发急病,现在还躺在床上。老K那边的人送了药来,可他不敢吃。我想……我想让你帮我把家里备的药送过去,顺便……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她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塞到我手里。
纸包微温,像是被人捂了很久。
我接过药包,指尖冰凉。
殡仪馆,这个被镇上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地方,老K处理失败“模型”的终点站,顾昭亭失联前最后提到过的地方。
李婶的请求,像是一把钥匙,递到了我的面前。
它或许能打开一扇通往真相的门,但门后,更可能是一个为我精心准备的陷阱。
我的金手指界面上,关于“城东殡仪馆”的词条,正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报。
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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