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比固定在冰柜外壁上的金属怀表还要冷。
秒针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像在叩击我的神经——那声音清晰得如同冰层下渗出的水滴,敲在耳膜上,又冷又钝。
三点十三分,这是我计算出的临界点,一个足以让整个系统陷入混乱的时间坐标。
我用胶带将一个微型震动马达紧紧贴在怀表旁,它的线路连接着表盘下的机关。
只要时针与分针重合在那个死亡数字上,马达就会启动,模拟出与母亲脑电波完全一致的微弱震动。
对于这个庞大而精密的“净化”系统而言,这无异于一声惊雷。
它会被误判为“模型激活”的最高权限指令,在仪式尚未完成时,就强制开启数据上传。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自己,还有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晚照姐,”小石头压低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颤抖,像风掠过枯叶的细响,“赵婆子说,第七根蜡烛……要点在活人的手上。”他小小的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根猩红色的蜡烛,烛身刻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指尖能感受到那凹凸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符文的烙印。
一股混杂着草药和动物油脂的怪味钻入鼻腔,辛辣中带着腐朽的甜腥,令人几欲作呕。
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冰柜上那个沉默的计时器。
液晶屏的数字泛着幽绿的光,映在我瞳孔里,像两簇不灭的鬼火。
“那就让她点。”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皮,却奇异地没有一丝颤抖。
我要让这场献祭仪式“完成”,但绝不是按照他们的剧本。
我要在他们自以为是的规则里,凿开一道通往真相的裂缝。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缓缓渗透进这片地下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冰柜区的冷气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的脚踝,寒意顺着裤管爬升,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皮肤。
我蜷缩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冰冷的金属网格硌得我脸颊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冷冻液混合的金属腥气。
从这里,我可以俯瞰整个仪式现场,像一个蛰伏的幽灵。
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婆子干瘦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身后跟着沉默如影的阿九。
他们中间,是被两个壮汉架着的刘翠花。
她的眼神涣散,嘴角挂着一丝可疑的涎水,显然被药物控制了心神。
她被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那把椅子正对着我藏着“假模型”的冰柜。
一个壮汉熟练地撕开她左臂上的纱布,露出下面那个狰狞的数字“7”烙印。
他用一个烧得通红的金属头,再一次烫了上去。
“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焦肉的气味——那股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刺得我眼眶发酸。
刘翠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肌肉在高温下痉挛,像被电流贯穿。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红痕。
我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阿九。
就在刘翠花痛苦到极致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阿九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右耳后方。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若非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绝无可能捕捉到。
我的“金手指”——那是我对自己超常观察力的戏称——瞬间锁定了那个位置。
灯光恰好从某个角度斜射过来,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疤痕的形状……像一个被烛油烫出的、扭曲的“林”字。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几乎凝固,寒意从脊椎一路炸开,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林……是我的姓。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混乱的迷雾。
他不是单纯的执行者,他也是受害者?
这道疤痕,是他被烙上的永久印记,还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警示?
我对他的一切认知,在这一秒被彻底颠覆。
“吉时已到!”赵婆子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像一把生锈的刀片割过我的耳膜,强行将我从思绪的深渊中拽回现实。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仿佛已经看见神谕降临。
她从一个黑布口袋里取出那第七根红蜡,亲自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摇曳着,将她脸上的皱纹映照得如同深渊沟壑,光影在她脸上跳动,像无数蠕动的虫。
她开始用一种古怪的、非吟非唱的调子高声念诵着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虫,钻入我的耳朵,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频震颤。
阿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按键上划出轻微的“咔哒”声。
随着他最后一个按键落下,整个冰柜区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熄灭。
黑暗降临,预示着仪式最关键的一步——灵魂抽离与数据上传的开始。
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然而,就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与死寂中,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嗡……”
那是微型马达被怀表触发后,紧贴着冰柜外壁发出的、极有规律的震动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深潭,瞬间打破了仪式的神圣节奏。
紧接着,冰柜内部,我放置的那具“假模型”的双眼,毫无征兆地亮起两点微弱的红光,随即,两行由温控系统催发出的、带着微热的液体,顺着它毫无生气的脸颊缓缓滑落。
它哭了。
那泪珠滚落时,甚至带起一丝极细微的“滴答”声,像某种生命的回响。
与此同时,我藏在模型身下的微型胶卷放映机被同步激活,一道微光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母亲那张我只在照片里见过的、温柔又哀伤的脸庞浮现出来,她那被处理过的、带着电磁杂音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别怕,晚照……记住,无论他们把你母亲变成了什么,都别让他们……别让他们把我做成一个……不会哭的东西……”
“关掉!立刻关掉!”阿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裂痕,像是某种坚固的外壳终于崩裂。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扑向主控台,似乎想要切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仪式不可中断!”赵婆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一把抓住阿九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这是对神的亵渎!你敢!”
“这不是神!这是个陷阱!”阿九奋力挣扎,声音嘶哑如裂帛。
两人争执撕扯之间,系统主机因为接收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指令——一个来自仪式的“正常上传”,一个来自我伪造的“模型激活”,陷入了逻辑冲突。
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将每个人惊惶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像一场活人的噩梦。
仪式,彻底紊乱了。
混乱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借着闪烁的红光,敏捷地窜到刘翠花身边。
是小石头。
他将手中那根仍在燃烧的红蜡,飞快地塞进了刘翠花因痛苦而蜷曲的手中。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被那灼热的温度所刺激,刘翠花的手指猛地收紧,紧紧握住了那根蜡烛。
一滴滚烫的猩红蜡油,精准地滴落在她手臂那个“7”字烙印的中心。
我能想象那瞬间的灼痛——蜡油的温度,经过我的精密计算,与赵婆子制烛时使用的温度完全一致,这是激活“标记”的唯一密钥。
我在通风口的暗处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被冻结。
成了。
这一滴,不是献祭,而是“见证者”的反向标记。
从这一刻起,刘翠花的灵魂数据里,将永远携带上这根蜡烛的“坐标”。
无论她被送到哪里,她都成了一个移动的信标,一个体系内的“病毒”。
“她……她……”赵婆子的尖叫声突然变得惊恐万状,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手指颤抖地指着椅子上的刘翠花,“她不该有烛火!被‘净化’的容器……怎么可能持有烛火!”
更让她崩溃的还在后面。
在红色警示灯的映照下,所有人都看到,本应灵魂空白、眼神空洞的刘翠花,眼中竟然也沁出了泪水。
那不是模型的温控泪珠,而是真正属于人类的、滚烫的眼泪。
泪珠滑过她被烫伤的脸颊,带着咸涩的气息,在空气中留下微不可察的水痕。
那泪光里,有我母亲跨越时空的哭泣,有一个女儿对母亲的记忆,有系统无论如何也无法清除、无法格式化的情绪残留。
赵婆子彻底崩溃了,她瘫软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阿九的动作却快得惊人。
他趁着混乱,一把抱起床上那具还在“流泪”的假模型,声音沙哑而决绝:“警报已经触发安保系统,必须马上撤离!这具……数据紊乱,不能入库!”
他抱着模型,头也不回地冲向出口。
在与我藏身的冰柜擦身而过时,他的手看似无意地在冰柜的散热格栅上拂了一下。
我听到一声极轻微的、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咔哒”声,像钥匙落入锁孔的轻响。
当刺耳的警报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冰柜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瘫软在地的赵婆子,和依旧在椅子上低声啜泣的刘翠花。
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抽噎的颤音,像风穿过废墟的缝隙。
我从通风口里爬出来,浑身僵硬酸痛,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我没有理会那两个人,径直走向我藏身的那个冰柜。
在冰柜与墙壁的夹缝里,我摸到了一枚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片。
是一枚微型存储卡。
我的心跳如擂鼓,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环顾四周,远方似乎传来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低沉的轰鸣在地底回荡。
我鬼使神差地爬上一个货箱,透过高处一个小小的、布满灰尘的窗户向外望去。
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正驶离这片区域,驶向更深的山里。
车顶上,用帆布潦草地覆盖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
我认得那辆车,那是专门用来押送“重要人物”的车辆。
顾昭亭……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心脏一阵抽痛。
风吹起了帆布的一角,露出了下面物体的轮廓——那分明是一具用运尸袋装着的“尸体”。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消失在我的视野尽头时,那“尸体”靠近车头一端的手,覆盖在运尸袋下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我猛地从货箱上跳下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那枚存储卡旁边。
活下去,顾昭亭……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蹲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的手指几乎捏不住那枚小小的存储卡。
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暗河在耳中奔涌。
这就是阿九留给我的东西?
是警告,是线索,还是又一个更深的陷阱?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存储卡插入手机的卡槽。
屏幕,在黑暗中猛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我煞白的脸,也照亮了我眼中无法遏制的、混杂着恐惧与希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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